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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嘉學派具體是做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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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的乾隆、嘉慶年間,我國學術史上出現一股以註疏、輯佚、辨析和考證歷代經史子集爲主要內容的大規模清理傳統文化運動,史稱乾嘉考據學,又名乾嘉樸學、乾嘉漢學。這種治學風氣在當時風靡全國,臻於極盛。梁啓超曾形容說:“乾嘉間之考證學,幾乎獨佔學界勢力,雖以素崇宋學之清室帝王,尚且從風而靡,其他更不必說了。所以稍爲時髦一點的闊官乃至富商大賈,都要‘附庸風雅’,跟着這些大學者學幾句考證的內行話。”(《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乾嘉考據學在清代各個學術領域都產生出衆多的學者,形成一個具有世界影響的學派,即乾嘉學派。

乾嘉學派具體是做什麼的

乾嘉學派的學者雖然在治學範圍和治學風格上各有差異,但在學術宗旨上都一致繼承漢代河間獻王劉德對待歷史文獻“實事求是”的傳統,把這個口號作爲自己高懸的旗幟。錢大昕表示“惟有實事求是,護惜古人之苦心,可與海內共白”(《廿二史考異·序》);王鳴盛宣稱“以校訂之役,穿穴故紙堆中,實事求是”(《十七史商榷·序》);汪中聲稱“爲考古之學,惟實事求是,不尚墨守”(《述學·與巡撫畢侍郎書》);阮元闡明治學宗旨是“推明古訓,實事求是”《揅經室集·自序》。可見“實事求是”觀念並非乾嘉學派的個別學者所有,而是絕大多數學者的普遍共識。乾嘉學人不僅按照這個原則研治古代經史,而且用它來評騭古今學者的學術成就。如錢大昕一方面指出宋人沈括、吳曾、洪邁、程大昌、孫奕、王應麟諸人“穿穴經史,實事求是”(《潛研堂文集·嚴久能娛親雅言序》);另一方面稱讚時人戴震治學“實事求是,不偏主一家”(《潛研堂文集·戴先生震傳》),汪輝祖考史“自攄新得,實事求是”(《元史本證·序》)。洪亮吉讚譽邵晉涵治學“尤能推求本原,實事求是”(《卷施閣文甲集·邵學士家傳》)。阮元評價錢大昕“持論必執其中,實事必求其是”(《十駕齋養新錄·序》)。這類評價在乾嘉學派的著作中俯拾即是,不勝枚舉,充分表明“實事求是”意識已經深深植根於乾嘉學者的頭腦裏,成爲他們研治經史之學的指導思想。因此,它不單純是乾嘉學派的治學特徵和考據方法,更重要的還是一種學術理念,應當屬於理論與方法論的範疇。

乾嘉學派“實事求是”的經學理念重在追求儒家經典的文本之真,藉以求得儒家義理之道,目的是要自覺糾正漢唐“文以載道”和宋明“義理明道”理念的偏頗和侷限,倡導“訓詁明道”的新理念。在這方面,戴震比較具有代表性。他在治經的過程中發現漢儒的訓詁雖然有師承傳授,但有時也會出現附會經文的現象,魏晉時期人們鑿空附會成分更多,而宋儒解經則是憑胸臆判斷,穿鑿曲說,儒家經典的義蘊幾乎被篡改得面目全非。於是戴震提出“宜平心體會經文,有一字非其的解,則於所言之意必差,而道從此失”(《戴東原集·與某書》)。他主張拋開前人對儒家經典和上古事實的臆解和附會,通過音韻訓詁求得經典的真實含義,然後斷以己意,闡發出新的學術見解。錢大昕和戴震一樣,也強調弄懂經文的重要性:“有文字而後有詁訓,有詁訓而後有義理”(《經籍籑詁·序》),主張儒家的義理只能從訓詁經文之中體現出來,而不能離開訓詁憑空臆解產生。王鳴盛更是明確地指出,研究經學固然是爲明道,然而求道不能空執義理,正確的方法應該是“正文字、辨音讀、釋訓詁、通傳注,則義理自見,而道在其中矣”(《十七史商榷·序》)。乾嘉學派學者強調研治經學必須搞清經典文本之真,然後進一步認識儒家思想真諦,這一學術理念的根本在於扭轉宋明以來學者治經空談義理而不求其實的學風,矯正前世出現的弊端。

乾嘉學派堅持“實事求是”的史學理念,目的在於自覺考證漢唐敘事史學和宋明義理史學造成的歷代史籍謬誤,恢復歷史的真相。乾嘉學者治經大多以追尋漢人解經爲“是”,具有較大的侷限性。然而他們在運用這一理念治史時,理性意識則更加突出。誠如梁啓超所說:“清儒所高唱之‘實事求是’主義,比較的尚能應用於史學界。”(《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歷史研究中的“實事求是”,其理論內涵是界定什麼是“實事”,即確定歷史事實;其方法論內涵是怎樣達到“求是”。在這方面,乾嘉學派史家錢大昕的認識比較具有代表性。他指出:“史者,紀實之書也。當時稱之,吾從而奪之,非實也;當時無之,吾強而名之,亦非實也。”(《潛研堂文集·春秋論二》)史家記載歷史如果“當時稱之,吾從而奪之”,就會造成歷史記載的遺漏或失真;倘若記載歷史“當時無之,吾強而名之”,那就是僞造事實。上述兩種情況,在我國古代學術史上屢見不鮮,後人要考察歷史的真相,就必須要對古代史籍進行考異、糾謬、辨僞、祛疑。對於前一種情況,史家的任務在於考證史書記載的內容是否和真實史事相符,重在糾謬勘誤;對於後一種情況,史家的任務則在於考證史書記載的內容歷史上是否確有其事,重在疑古考信。兩者雖然考史的旨趣有所不同,但其共同之處則是必須確定什麼是歷史中的“實事”,再進一步考證歷史記載是否與之契合。乾嘉學派的史家大力進行歷史考證,全面審查歷代史書是否符合這一標準,總結出“實事求是”的考史理論和方法論,爲中國傳統史學增添了極其重要的內容。乾嘉學派的史家本着求實徵信和護惜古人的態度考證歷史,一掃義理史學家以歷史事實屈從儒家名教倫理的空疏不實學風,端正了中國史學的.發展方向。“實事求是”理念奠定了歷史研究中無徵不信的治史原則,強調歷史自身的客觀性與真實性,提倡客觀實證精神,形成了求真考實的治史學風,從而奠定了歷史學向科學方向發展的學術基礎,其影響直至近現代而愈顯重要。

毋庸諱言,乾嘉學派的“實事求是”理念也存在着明顯的侷限性。這主要表現在他們批判宋明理學空疏學風的同時,不免矯枉過正,走向另一個極端。戴震、錢大昕、王鳴盛等倡導“實事求是”理念的人只是把考據作爲闡明其學術宗旨的手段,目的在於揭示儒家學術之道,探究歷史盛衰興亡法則。漸至後來,一些考據末流學者不明其意,把考據手段當成治學目的,陷於孤立和煩瑣的考證,出現爲考據而考據的流弊。這雖然不是乾嘉學派學術發展的主流,但它對中國傳統文化產生的消極影響卻是客觀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