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掉牙的童話故事

童話裏的愛情故事，能否擁有一個童話式的結局……可，童話式的結局又是怎樣的結局？

原始而又單調的日子

在深邃而靜曠的海底世界，住着精靈界中最美麗的水族。這兒的每一個人都有着永恆的生命，除非自己願意死去。

我是水族的公主——石川。和人類公主不同，我不是王的女兒，只是蒼顏王挑選出來陪伴王子的女子，王子的妹妹。

我是自由而不羈的精靈，王宮的繁瑣讓我窒息。每天傍晚，當宮女忙着準備第二天的衣衫配飾時，我會溜出去，去看夕陽的餘暉把淡藍的海面染成一圈圈泛着紅色光暈的水波，去看無涯島石洞裏的那隻老海螺。

我有一隻坐騎，那是王子的禮物。他說，石川，我的妹妹，你可以騎着它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想，所謂“想去的地方”，大概也只能是蒼顏王管轄下的滄瀾海，還有離海面不過五丈的天空。

那是一隻有着銀色鱗片的水豚，我叫它夕。我喜歡靜靜地倚在夕覆着銀色鱗片的脊背上，穿過色彩繽紛的珊瑚叢，穿過混着海草香味的水流，躺在淡淡的晚風裏，任玲瓏精緻的小魚肆意地穿過我的頭髮，然後留下一串串輕盈小巧的泡泡。

清新的晚風，溫柔地吻着海濤。凝眸定神時，卻忽地離開，徒留海面上絲絲羞澀的漣漪。看着這對羞澀的戀人，我總會莫名地淺笑。這時候，沐洛，我的王子哥哥，總會在不遠處看着我，臉上洋溢着清澈如許的笑容。

我從夕的背脊上滑下來，緩緩地游到他身邊。白色裙襬上綴着的小貝殼順着水流的方向輕輕曳動，如綢緞般溢出奪目的色澤。

我伸出纖長的手，輕輕地扯動沐洛藍色的長袍，笑着說，哥。

沐洛低下頭，溫柔地看着我，然後，輕輕地掀開水波般的長袍，擁我入懷。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淡淡的花草香味，混合着海水狂野的氣息，在我身旁四處繚繞。那是魚仙子海朵草的味道，馨香而溫暖。

我把頭枕在他溫熱的懷裏，額頭上的那朵海葵狀的印記閃爍出耀眼的金色光芒，襯得我精緻而華美的面容璀璨如星辰。

哥，王說我的使命是讓你快樂？

石川，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會快樂。

我望着他溫柔的眼神，一抹不覺的笑意在無邊無際的大海肆意蔓延。然後，我擡起臉，輕輕地吻着他棱角分明的面龐，說，哥。

那一瞬間，我恍惚看見他幽深的藍色眼眸裏流露出了異樣的光彩，如千年海貝滋養的珍珠一般。我輕輕地從他懷裏溜走，嘴角揚起的微笑在深海盡頭蕩起一陣陣綿延而冗長的細浪……

你的憂傷與我有關？

這些天，水界到處張燈結綵，異常地熱鬧，精靈們整日整夜地忙碌着——他們溫柔而美麗的王子即將迎娶海洋的聖女魚仙子。宮殿每一個角落都回蕩着美妙的音樂，如春日海燕的躍動，空靈而柔美。

我站在水殿的海葵園，任靈巧的宮女在身上纏繞一些鮮豔亮麗的絲帶，她們說，尊貴的公主殿下，王請你爲王子妃穿上盛裝。秀氣的宮女在前引路，一羣金色的游魚搖着扇貝般美麗的尾鰭，跟在我身邊舞動，如夢幻般美輪美奐，如海螢般溢彩紛呈。我喚來夕，倚着它去了瀟妃宮。頭上粉紅的髮帶在水流中肆意飄動，悠長柔軟的銀髮隨着海水搖曳生輝。

夕停了下來，眼裏流出惆悵的光芒，我不知此刻的它爲何不開心。它低沉而渾厚的吼叫聲，在深邃的海水裏逐漸湮沒，不留一絲痕跡。我撫着它閃着銀色光芒的鱗片，輕輕地問，夕，哥今天迎娶王子妃，你爲何不開心呢？夕明亮的眼眸盈溢着晶瑩的淚，我的心涌起一陣疼痛的悸動。

夕，你是不是捨不得我？

夕，哥娶了王子妃，大概就不再需要我了。

夕，我會帶着你一起走的。

我擡起頭，猛然間發現沐洛站在瀟妃宮的門前。他低垂着臉，幾縷銀藍色的頭髮瀉了下來，遮住了俊朗如玉的面容。溫柔的眼神依舊，卻無我眷念的目光。我感受到他的身體在海水中輕顫着，似乎是疲憊，似乎是不忍，那周身縈繞的細紋在我心中劃出前所未有的痛。

我緩緩地游到他身旁，撥開他前額的散發，擡起臉，吻着他憔悴的眼簾，然後微笑着問，哥，你怎麼來了？王子妃還等着我去幫她穿盛裝呢。

他看着我，沉默良久。我看見他藍色眸子閃着赤灼的火焰，似要燃燒了他自己。

石川，夕只能生活在王宮裏。

石川，你帶不走夕。

石川，只要你留下，夕就是你的。

沐洛纖長而白皙的手指順着我柔軟的長髮輕輕地滑過，一陣淡淡的海朵草香味如雲霧般擴散開來。他緊緊地擁着我，俯在我耳際說，石川，你不想做我的妹妹，不想永遠陪着我嗎？石川，沒有你，我不會快樂……

瑣碎而無情的絮語

無涯島下了雪，潔白的雪花像是海貝的合珠，散着晶瑩而剔透的光。我躺在老海螺的洞穴裏，聽她呼呼地酣眠聲。洞穴的風，吹散我的銀髮，如春日無涯島的飄絮，輕柔，零亂而無所依依。

石川，你是我見過的最無情的女人。

老海螺睡醒了。這是每次她醒來必對我說的話，唯一一句，卻說了三百六十四次。不想搭理她，如若不是不能離開滄瀾海，我早去遊蕩四方了。我是個自由而不羈的精靈，我的歸宿是天涯海角，可不該是無涯島、滄瀾海。

石川，沐洛死了。

風中飄着海朵草的香味，甜絲絲軟綿綿，攜着記憶的香甜……雪還在下，大片大片的，像星夜試圖飛過滄海的白蝴蝶，纖弱而精緻，堅韌而固執。

石川，你明知道沐洛愛你。爲了你，他斬斷與王的父子情意；爲了你，他在婚禮上把我拋棄；爲了你，他幽居獨處在海葵園深處……他爲你捨棄一切，你卻連回去看看他都不願意……

魚仙子漂浮在深藍的海面上，一襲紅衣飄漾成落日的紅霞，纖細而靈動的尾鰭徐徐地划着，畫出一道道不深不淺的漣漪。苦守海葵園多年，卻求不來他的心回意轉，不死心的單戀，是埋葬在心裏的血珍珠，疼痛自知……同情？悲憫？或許，單戀如我，這苦痛在他眼中只是咎由自取……或許，他連顧及我的這一絲心情都沒有，或許，他早已厭倦了我心的糾纏……

凜冽的風夾着囈語般的聲音，如春日的細雨，淅淅瀝瀝……

魚仙子，要是他愛我，爲什麼身上總有海朵草的味道？多麼甜美的味兒……

螢石般的雪凝結在長長的銀髮上，猶如昔日衣裙上綴着的順着水流熠熠生輝的彩殼。風吹動粉色的衣袖，一片緋雲氤氳而生，宛若黃昏時被浸染成暗紅的水波。夕陽累了，躲進層層望不穿的雲堆裏。

石川，你怎麼會這麼狠心？有着那樣清澈而慵懶的紫眸子，該是一個多麼甜美的人！我見過精衛亮如閃電的紅眸子，見過龍女朦如半月的黃眸子，見過蚌精深邃如潭的黑眸子……沒有一雙有你的好看……

老海螺喃喃低語，如海面千層波濤聲泄入萬里之下的海底，如颶風狂浪中孤鷗的哀鳴。

老海螺，我是惜若的女兒。惜若，還記得吧？蒼顏王的妹妹啊。我的母親多麼傻啊，竟然愛上自己的王子哥哥。什麼山盟海誓，什麼至死不渝，全是騙人的。當我可憐的母親被王驅逐時，那個深愛她的王子哥哥在哪兒呢？大概他正陪着新婚王妃在海葵園嬉戲吧——王者的戲言，當真者註定了萬劫不復，我又怎麼會走母親的舊路呢？

如水的春風吹綠無涯島裸露的土地，嫩綠的絨絨草開着淺紫色的花兒，像一地細碎的紫星星。老海螺快樂地唱起千年不變的歌——驚醒了島上的眠獸昏蟲，喚醒了凍僵的魚仙子。

老海螺，石川呢？

魚仙子，石川死了。她得了“不治之症”，忍痛離開沐洛，只是希望你和沐洛能幸福。即便離開王宮，即便被蒼顏王驅逐，卻依然留守望在這裏……癡情的女人總是一廂情願，自以爲做了正確的事，卻不知已深深傷害了最想要保護的人……

奢華的王宮，鋪着濃濃的哀愁，海葵園的金色籠了一層厚厚的黑；廣闊的王宮，稀稀疏疏地點綴着幾個忠實的僕人，連易迷路的西夏魚都不再出現……

王，沐洛、石川都不在了。

魚仙子，你後悔嗎？

真愛，只要知道自己真正愛過，只要自己願意去愛，就夠了。所謂“苦”，所謂“癡”，只是別人眼裏的事，於我，卻是一生執着而不悔的。

魚仙子，愛情是自私的，不是人人都能奢求愛情。一個人活着，不僅僅是活着，還有它該承擔的責任。一個人，選擇自私是多麼容易啊。可是，每個人都那麼自私，世界將不再存在容人談情說愛的地方……王，多麼高貴的稱呼，可是，王有時卻羨慕平民的生活……

美麗抑或殘忍的結局

金色的陽光灑在蒼綠的無涯島，翩躚的白蝶無聲地舞着相思曲，老海螺又睡着了，不知道爲什麼它不用擔心被人拾去……

海浪敲逐着礁石，迸出數不盡的碎玉，驚飛的海鷗策入遙遠的天際，碰落一兩片潔淨的雲瓣……

仰臥着的那個藍袍人，銀藍色的髮絲隨風繚繞着那如玉的容顏，粼粼的陽光滿綴着深藍的海面，不經意泄露了他的夢語——

日久生情的愛，如播在心湖的藍蓮，發覺時已是滿湖無窮碧，絲絲纏繞，節節相連，再也無法除去。世間真的有“命中註定”？我不信。如果先遇到魚仙子，現在躺在我身邊的就是她吧。戀人啊，總是遙不可及的好一些，如飄渺的明月，給人幻想與遐思。一旦走近了，美好的迷幻的情愫便如泡沫般碎去……厭惡了，逃離了，消失了，忘記了……誰知道，這樣的寧靜美妙可以持續多久？

細浪託浮着一朵緋紅的身軀，恬淡的紅，漸次融嵌在寧靜的海波里。金色的游魚灑逸地轉着，扇貝般的尾鰭搖曳出一朵朵耀眼的金菊花。細碎的泡泡自銀色的發間飄起，攜帶着她飄渺的思緒消逝在盈盈若若的海風裏——

愛？多麼奇妙的字眼。離得太近，不易察覺，只道一切是尋常。待到別時，卻發現有諸多的難捨難分。退一步，孤寂難耐，進一步，萬劫不復……心是海面上飄蕩的冰川，當相遇的兩人相愛時，太炙熱便融化了彼此，徒留隨波逐流的別離……愛，不要深愛，便是最優雅的距離……看不清你，想象你的好，幻想你的完美；觸手可及，填補心的孤寂，消弭身的無依……不要太近，不要太遠，不讓一切變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