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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忍着沉醉着的民間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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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個小時過去了,13歲的兒子依然說不出“we”這個簡單的英語單詞,秦勇先生失去了耐心,這位黑豹樂隊的前主唱一拳捶在牆上,但馬上深吸一口氣對自己說:“繼續來,怎麼也得忍着。”

父王忍着沉醉着的民間故事

這一幕發生在4年前。那時,秦勇正與一種名叫“重度感統失調症”的病爭奪兒子。因爲大腦和身體無法協調發展,兒子秦梓峯一度不會說話,不會表達喜怒哀樂,不敢看別人的眼睛,學習能力低下。爲了照顧兒子,秦勇在事業巔峯時期退出,消失於公衆的視野中。

直到最近,因爲央視《出彩中國人》節目的邀請,秦勇重新走上舞臺。46歲的他如今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他一一爲觀衆介紹樂隊:鍵盤手、貝斯手……最後走出來的、胖胖的濃眉少年,是和他在一起18年的兒子秦梓峯。

僅從外表上看,18歲的秦梓峯和普通男孩沒什麼太大的區別,這個男孩見到每一個人都會笑,都會打招呼。接受《人物》採訪時,秦梓峯一直坐在父親旁邊安靜地聽着,偶爾插話。說到高興時,他也會像同齡人那樣手舞足蹈。聊着聊着,秦梓峯突然不說話了,他轉頭看着秦勇:“父王,我想上個廁所怎麼辦呢?”“父王”是兒子給秦勇的暱稱,兒子喜歡看歷史劇,“父王”是父親,“母后”是母親。秦勇起身帶兒子上廁所去了。

秦梓峯1996年出生時又白又胖,全家人因此叫他“大珍珠”。大珍珠不愛哭,也不愛說話。孩子4歲時,秦勇花好幾萬塊錢找了一傢俬立幼兒園,想讓他在裏面“平平穩穩”地待着。剛進幼兒園一個星期,大珍珠就被勸退了,開幼兒園的還是秦勇的哥們兒:“勇,真不行,你這兒子牽扯我們太多精力,我們沒有辦法管他,一個人頂20多個孩子的能量。”秦勇又在家附近找了一家幼兒園,一個月後老師打來電話:“你必須得來一趟,給這些家長賠禮道歉,你的孩子把別人打了。”

“哇,這可是挺沒面子的事啊。畢竟那個時候,說實在話,看我們演出的最多的一次得有10萬人。”秦勇當時正處於事業高峯,他是繼竇唯、欒樹之後第三代黑豹樂隊主唱。

兒子最終被診斷爲患有“重度感統失調症”。智商測試時兒子完全不配合,測試結果只能判定爲零。“沒想到得到最差的結果。”秦勇回憶當年的心情。既然問題來了,他選擇接受。兒子肯定沒有辦法擁有常人的快樂,沒法上好大學、找份好工作,但“其實快樂有很多種方法,我們只要多去體諒他,從他的角度思考,就能找到快樂的方式”。

大珍珠7歲時,一直照顧他的爺爺去世了。這件事對秦勇打擊太大了,那個“長髮一縷縷,很瘋狂”的年輕人變了。

2005年,秦勇在北京三里屯一家酒吧選擇退出黑豹樂隊,他說:“父親離開了,然後再聯想到孩子是這樣,那我剩下的時間必須只能幹這件事兒了。”他聽從醫生的建議,大珍珠必須趕在12歲以前抓緊訓練。

退出樂隊後,爲了維持生活,秦勇開了一家傢俱廠。他每天早上6點半開車送大珍珠去昌平上學,然後到學校旁邊的農貿市場給傢俱店的工人們買菜。午飯後接大珍珠參加兩個小時的統感訓練,晚上陪兒子一起爬樓梯鍛鍊。

大珍珠有學習障礙,比如,學得會繫鞋帶,但換成捆紙盒就又不會了。秦勇從來不責怪兒子,繼續一遍遍地教。但他承認,自己其實一年要跟兒子發三四次脾氣,“釋放一下”。常人很容易學會的技能,大珍珠得付出乘以1000倍的努力,“真的,心裏特別憋屈”。

在家教子期間,秦勇迴避見朋友,兒子生病這件事他沒有公開,很多朋友也不太清楚。

他時常夢到和老夥計們一起演出了,“但特別奇怪,我總是在側幕待着,一上臺就醒了。”他說。有時候,他聽到自己的歌,心煩意亂,但馬上提醒自己:“我就是一個和大家一樣的普通人,在平常的現實生活中,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不要去想那些沒用的事。”“寫音樂更是想都不敢想,那時候也沒什麼朋友,沒時間去找他們玩。”

大珍珠偏科嚴重,數學不行,因爲這個原因,小學畢業時,私立中學不肯再收他,送錢也不行,怕影響升學率。一開始,秦勇花錢請老師給兒子補習,可大珍珠很牴觸。“後來就想,你說這個事極有可能是這樣:就是這片土地啊,老王家鑽出石油了,那真是好,老李家也鑽出來了,於是咱家也去鑽,可是咱家的這塊地它壓根就不出油,它頂多能種老玉米,你非得讓它出油,那就把地給毀了,最後兩敗俱傷,所以一定要因材施教。”秦勇像教育專家一樣分析,最後,他把兒子送到一所類似私塾的學校。當然,數學還是得學,但要哄着:“你最大的理想不是當導演嗎?當導演你必須得學會點算術。”

大珍珠評價父親:“不像我媽,什麼都逼得那麼緊,我想做的事他就讓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也會慢慢給我講道理。我爸爸比我媽媽脾氣好。”

大珍珠逐漸有了進步,儘管他的交流方式跟別人不一樣,但至少會表達自己了,也敢看着陌生人的眼睛說話了。出國時,秦勇早上差點誤機,還是兒子叫起來的。“挺靠譜,現在越來越覺得什麼事兒交給他,挺放心。”秦勇感到欣慰。

在大珍珠的世界裏,生活是簡單的。當記者問及如何讓兒子不受到傷害,秦勇沉默了幾秒,講了幾天前發生的一件事。大珍珠的一個朋友從家裏走後,大珍珠發現自己的ipad不見了,他打電話問朋友:“是不是你拿了?”“沒有。”對方回答。

大珍珠不知道怎麼辦了。秦勇趁大珍珠上學時,騎上摩托車到那個孩子家裏,經過再三教育,小孩終於承認:“好吧,叔叔,是我。”當秦勇把ipad遞到大珍珠手裏時,兒子高興極了,秦勇趁機教育:“世界上什麼人都有,你相信別人,這很好,可一旦出了事情,你應該知道怎麼去解決。”秦勇告訴記者,人世複雜,最終還得靠大珍珠自己去解決:“怎麼解決別人對你的歧視?怎麼解決身邊的冷漠?他需要一些磨鍊,從量變到質變吧。”

秦勇曾開着車帶兒子一路向南,河南、湖北……開到大海開不動了,父子倆就和一羣臭烘烘的豬一起坐渡輪。在這趟往返7200公里的旅行中,“每一站基本上都會有我的朋友接待我們,這個差不多15年沒見,那個20年沒見。孩子會看到你是怎麼做的。其實我希望用這種方式告訴他,父王是怎樣處理事情的。我們倆一起,用一種特別和諧、理智的方式去應對所有的這種變化。”秦勇說。

最近,老朋友們看到秦勇再次登臺唱歌,才瞭解他和兒子的故事。“哎喲,哥,你這是幹嗎呢?我真不知道啊。”“咳,這有什麼可說的。”秦勇笑笑,一句話帶過,與舞臺上的輝煌相比,現在,他爲擁有一個快樂的兒子而自豪。他告訴記者,他最沉醉的瞬間是登臺唱歌和兒子目光相交的時刻:“我們倆的那種目光的交流,是我追尋了很長時間的。父子間真正的心靈的溝通,只有在我的音樂裏面才能夠感受到一點。對其他大多數的父子來說,他們任何時候都能夠感受到這種氛圍。但是大珍珠呢?叫內向還是什麼?他平常根本不顯露出來,只有在我給他唱歌的那一刻,哎喲,他在臺底下,他那雙眼睛是透徹的,讓我能夠看到他心裏。”

“我平時眼睛不透徹呀?”一直坐在旁邊仔細聽父親說話的大珍珠有點急了。

“你的眼神平常就有點兒,有點兒那個渙散嘛,是不是?”秦勇趕緊解釋。

“誰說我眼神渙散啊!”大珍珠不服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