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送韓侍御之廣德令》有感

“昔日繡衣何足榮，今宵貰酒與君傾。暫就東山賒月色，酣歌一夜送泉明。”這首《送韓侍御之廣德令》是詩仙李白暮年的唯一歡快之作。韓侍御何許人也？竟然使得暮年的李白在其兀窮年之際有詩見贈？而且還曾經是我們美麗家鄉的一縣之令。近日反覆研看清人胡有誠編修的《光緒廣德州志》，查閱相關資料，豁然開朗。

唐肅宗上元二年春，詩仙李白經歷了大半生的風風雨雨，已經年過花甲，所謂“濟蒼生”、“安黎元”的大志已經是夢裏曇花，恍若前世。加上四年前永王李璘兵敗丹陽，因爲參加過永王幕府獲罪而深受牽連，“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更是一去不再了。伴着料峭春寒，詩人從豫章沿江東下，流落江南，困居金陵，靠人賑濟爲生。

這一日，殿中侍御史韓雲卿來訪。韓雲卿，河南河陽人，是後來成爲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韓愈的叔父。還是在七年之前，也就是唐天寶13年，那時韓雲卿還在任玄宗的文學館學士，他在漫遊黃山後，曾寄詩於詩人，說黃山是：“丹巖翠障都成畫，異草奇花盡是書。萬卷青緗何必讀，其君來此共吟趨。”這首詩當時就激起了詩人“一生好作名山遊”的興趣，答謝了他一首《至陵陽山登天柱石酬韓侍御見招隱黃山》，詩中寫到：“韓衆騎白鹿，西往華山中……天子昔避狄，與君亦乘驄。擁兵五陵下，長策遏胡戎。時泰解繡衣，脫身若飛蓬。鸞鳳翻羽翼，啄粟坐樊籠。海鶴一笑之，思歸向遼東……何日可攜手，遺形入無窮。”韓衆是過去一個傳說的仙人，詩人把他拿來暗指韓雲卿。不久詩人即漫遊黃山並與韓雲卿攜手同遊，“遺形入無窮”。後來，也就是公元757年，剛剛出潯陽獄的詩人來到江夏，又遇見了韓雲卿的哥哥，當時剛剛從江夏縣令卸任的韓仲卿，詩人爲韓仲卿撰寫了《武昌宰韓君去思頌碑》。所謂去思頌碑文，是古代地方對即將離職的官員的稱讚、懷念之文，只有才能突出、政績卓著的官員纔有可能獲得這樣的殊榮。在這個《武昌宰韓君去思頌碑》裏，詩人高度讚揚了韓雲卿哥哥韓仲卿的政績。

其實，困居金陵這一個多月來，韓雲卿公事之餘，常常造訪，兩個曾經相約隱之名山，任俠好遊的人，自然而然是一見如故，何況還有過去的詩歌酬答的經歷？詩人興會，自然詩興時發，詩人贈詩給雲卿：“韓公吹玉笛，倜儻流英音。風吹繞鐘山，萬壑皆龍吟。王子停鳳管，師襄掩瑤琴。餘韻渡江去，天涯安可尋。”韓雲卿吹得一手好笛子，在詩人的眼中，他吹笛子風流倜儻，笛聲環繞鐘山，好似龍吟在山間飄蕩，那悠揚的旋律要飄過江，飄到天涯，無處可尋！

這次，韓雲卿來訪詩人，是要告訴他自己即將要從殿前侍御史謫任廣德縣令。對於這個地方，詩人並不陌生，它屬於江南西道的宣城郡，原來叫綏安縣，在唐至德二年的時候更名廣德。想到原來這個風流倜儻，“文章冠世，朝廷呼爲子房”的知音，現在又要像那笛聲一樣“餘韻渡江去，天涯安可尋”？可惜囊中羞澀，無以見贈，此情此景，觸動詩興，遂吟詩一首：“昔日繡衣何足榮，今宵貰酒與君傾。暫就東山賒月色，酣歌一夜送泉明。”往日的榮華富貴何足道哉！今晚就與您就着山間的月色歡歌痛飲一番吧！對這位脾性相投的知己，垂暮之年的詩人寫出了一生中最後一篇歡快明朗的詩篇！在詩中，“昔日繡衣”與“今宵貰酒”對比，你看過去衣以錦繡，何等尊寵？不過又能怎麼樣呢？即使今宵賒酒，我與君也一樣一傾而盡，這一片東山的月色，這一夜席宴的酣歌，都只爲你一人送行。同時詩人用“泉明”把韓雲卿比如自己最爲心折的恬退自如的陶靖節，你看，詩人與韓雲卿是何等的對脾氣！何等的風流倜儻，何等的放浪形骸！

韓雲卿任廣德令後，“好立節義”。置田園於宣城郡，之後十三歲的韓愈隨嫂鄭氏避地江南，就學宣城郡達七年。韓愈二十歲隻身離宣城，幾年之後，攻取進士，登入仕途，巍巍然成爲一代文宗！韓退之視宣城爲故里，曾作詩示侄道：“宣城去京國，裏數逾三千，念汝欲別我，解裝具盤筵。”而偉大的詩人李白在送韓雲卿之後的第二年十一月，卒於當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