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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掛掉的電話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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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晚,照例和老媽通完電話後,正準備掛掉電話,卻聽到電話那頭她和老爸在對話,完全不知道電話沒有掛掉。於是,我也索性不掛電話,把手機貼近耳朵,聽着熟悉的腔調,熟悉的語言,聽着絮絮叨叨的家長裏短,那間屋子,那座院子,那個村子和那雙雙鬢斑白的影子,漸漸在腦海裏清晰起來。

不掛掉的電話日誌

這種不掛掉的電話我已經聽了將近兩年。當然,主要是因爲我們之間的電話設置成了親情號,我打過去不用付電話費。記得有一次,和爸通完電話後,他們沒有及時掛電話,女兒也沒注意,過去了將近半個小時,我要用電話,才發現電話依然通着,話筒那邊的說話聲和電視聲歷歷在耳。當時我大發雷霆,對着女兒胡亂嚷嚷了一通後,又埋怨上了老爸:真的是年紀大了,打完電話也不知道掛掉,這一年要給移動公司貢獻多少呀!

事情的結果當然是老媽狠狠地批了老爸一頓。說是這一輩子就沒個記性,出去不關門,不管電視,不管水龍頭……總而言之是結結實實地開了一個批鬥會。當聽到老爸愧疚又無奈的聲音時,我的心一下子又軟了:不就是浪費一點電話費嗎,難道老爸的價值還不如這些電話費?

這樣想起來,該愧疚的,就是我了。那一刻,我無地自容,深深地可憐起我的老爸來。老爸一生命運不濟,徒學了一肚子的唐詩宋詞,四書五經,卻沒有用武之地。年輕時曾經還在村子裏當過幾天民辦老師,想着能把知識傳送給下一代,無奈因爲成分太高,轉回去當了幾天學校伙房的幫手——連大師傅都不是——也因爲種種原因沒有繼續下去,就這樣,一輩子守在家門口的兩塊蘋果園裏。春耕秋收,擔水澆菜,疏花賣果,是他一年年、一日日的主要生活。閒暇之餘,他喜歡坐在書桌前寫上幾副對聯,編上幾首小詩,詩和散文發表了,對聯獲獎了,可是,他連一間正式的書房也沒有。只有一張大集體時的老桌子,用塑料紙蒙了桌面,因爲時間久遠的緣故,靠牆的那兩面,塑料布還算是過得去眼,經常摩擦的地方見了白,破了。想要再換上新的,老媽不願意:“你爸一輩子邋遢,換上新的也還是這樣。”老爸擺擺手:“不換了,窮講究個啥,有個爬的地方就不錯了,比那兩年我上山割草的日子強多了。”也不怪老媽埋怨,老爸的枕邊,總是收拾不乾淨,一片一片紙,一個一個本子,都寫得滿滿的,寶貝似的壓在枕頭下面。老媽不識字,不敢隨便亂扔,她也知道這是老爸的心血,也不捨得扔。自打我上學起,就接過了幫助老爸收拾書桌的活計。及至現在每次回到家裏,就不自覺地跑向書房。

在整理書桌的過程中,我潛移默化地學到了一點皮毛。說到對古典詩詞的愛好,也全得益於老爸的薰陶。

這兩年,小弟有了孩子,看孫子成了老兩口的'全部。這孩子也不知咋的,和老爸特別親。一個冬天的晚上,老媽要出去取東西,看到老爸的帽子放在炕頭,順手抓起來就想戴在頭上。可孩子不願意了:“奶奶別戴,那是爺爺的,爺爺冷!”電話裏,我和老媽都笑了。我彷彿看得見,在那間小小的屋子裏,祖孫三人樂陶陶嬉鬧的情景。屋子雖小,卻洋溢着歡笑。

因爲這個孩子,每天打個電話成了我們不變的默契。習慣性的,我打完電話也不掛,貼在耳邊仔細聆聽。“你女兒剛剛說啥?”“你孫女在幹啥?”……等等,還是那樣親切。這個不掛掉的電話,我沒有告訴過他們,免得他們惶恐。倘哪些日子忙了,顧不得回家了,就讓電話多通一會,一年四季的景象,就全在電話裏了:哪天去修剪果樹,哪天去種蔬菜,哪天去澆地……

不掛掉的電話裏,有一個小小的農家院落,陽光正濃,杏花正豔,棗樹憋足了勁時時準備綻放。東邊的窗臺下,一個老人正費力地在砍柴。因爲頭髮稀少的緣故,頭皮成了古銅色,在陽光下泛出道道光芒。屋檐下,一個身材中等的婦女,手裏掂着一個長長的白蘿蔔,忙裏忙外準備午餐。這,就是我的老爸老媽,年過花甲的一對老人。我經常在心底裏暗暗責怪自己的無能,沒能把他們接到身邊來,過一過城裏人的生活。於是,我想,既然我無能,那就等着哪一天,退休的我,也做一做那個在屋檐下拿着白蘿蔔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