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沒商量日誌

母親在忙菜園時跌了一跤，腰肋骨骨折了。睡在了牀上，沒有了生活自理能力。

八十多歲的老母親，身體一直都很硬朗，不但能照顧自己的生活，還照能照顧長年有病的父親。爲我們做子女的減輕了不少負擔。母親一生養育了五個孩子。現在個個都在外地工作，沒有一個留在老人身邊，唯獨我最近，留在了縣城。

接到母親的電話，我請了假。急匆匆的趕回農村老家。每每回去，都看見父親母親坐在門邊張望着，時刻等着，翹首期待着他們每個孩子回家。在他們心裏似乎每時每刻都有孩子回家的可能。所以坐在大門前已形成了他們的習慣。我下了車，沒能再見到母親的身影，只見到父親一人端坐在門前，焦急的望着路邊，其實父親的眼睛不好，壓根就看不見來來往往的人羣。

我迫不及待的喊了聲：“爸……”父親摸索的站了起來，握着我的手，老父親滿頭白髮，聲音顫抖，我看到父親渾濁的眼睛裏，有淚水往外涌動。我的心往下一沉，自己控制不住，鼻子一酸，竟先哭了。我趕快擦乾了眼淚，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唯恐被父親察覺。父親對我說：“你媽媽摔壞了，我好擔心！孫浩（父母親的鄰居）幫忙去鄉里醫院拍了片子，腰骨折了。現在你回來，我心便寬了！”

母親睡在牀上，在痛苦的呻吟。我趕快從包裏掏出從市裏買的最好的跌打損傷藥，服下後，母親總算緩解了一些疼痛。我的心稍微好受了一些。母親睡着了，我開始清掃家裏的衛生，可我意外的發現，即使母親病了，家裏還是和過去一樣非常的乾淨。父親說是他清掃的，看不見，就摸索着。說母親一生愛乾淨，不能讓她住着不舒服。我看着一排排裝着辣椒醬，鹹江豆等鹹菜的瓶瓶罐罐，都被擦的乾淨發亮。父親說，母親每天早晨起來第一件事就擦她那些瓶瓶罐罐。恐怕弄髒了你們不願意帶回家。你看還有這麼多，你母親天天都說你們要回來，要回來！

是啊，多少年了，我們五個兒女都習慣吃母親醃製的吃稀飯小菜，每年每度帶走了一批又一批。現在父母親老了，可他們任然堅持着自己種菜，好讓自己的兒女吃個放心，健康。我們兄弟姐妹幾個說了好多次，“老了，別種了！”可他們就是不聽，沒有商量的餘地，母親說：“我和你爸老了，不中用了！只能種點小菜，給你們來家嚐點新鮮。”我理解母親的心，也不想剝奪他們愛的權力。可這一次母親終於跌倒在了菜園。

中午的時候，太陽照進了小院。暖暖的，我想給母親洗個澡，她便同意了。這是我第一次爲母親洗澡。當我脫下母親的衣服，我完全給母親的身體給震憾了！這是怎麼樣的身體啊！瘦骨嶙峋，只剩下皮包骨頭，全身的皺紋縱橫交錯，頭髮全白。本來就瘦小的母親顯得更加瘦弱可憐。可就是這瘦弱老人，每天除照顧自己，還要照顧我的父親，去園裏種菜。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她和父親每天操心他們每個孩子的事情，雖然起不了多大作用，但他們已經操了一輩子，停止不了，也無法停止……

十多年前，我高考落榜，看着一貧如洗的.家，我狠心的沒有再奢望回學校復讀，回鄉務了農。兩年後嫁了現在的老公，家裏更是一貧如洗，吃了上頓沒有了下頓。孩子出生後，日子更加難過，爲了生計，老公只好外出打工。我帶着年幼的孩子在家，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那期間，母親起早貪黑，三天兩頭去我家看我和孩子，竭盡全力的給了些零星的接濟，我知道孃家的日子也不好過。

每次都推着不要，可母親自始至終的堅持，從沒有半點動搖。母親象個老母雞似的呵護着她的每一個孩子，她寧願自己不吃不用。誰有困難她都挺身而出！爲了孩子們，她完全忘記了自己！母親有個口頭禪，說急了，便愛說：“咋還說，沒商量”以致於現在，母親的子孫都愛說這句話，母親的這句話成了我們家簇中特定的愛的固定用語。

一天夜裏，輾轉反側不能入睡的我，又起牀看書，多少年了，母親也知道我有這個習慣。不知道什麼時候，母親已站在我的身邊，淚流滿面。“孩子啊，我知道你愛看書，都怪你爹媽沒本事。你還這麼年輕，這日子咋過？要不孩子給我帶，你也去打工吧！”我終究捨不得孩子，又留在了家裏，我告訴母親我想自學念成人大學，母親很歡喜的答應了。後來我拿到了成人大專的學歷，母親喜極而泣！其中的艱辛只有母親知道，我也深深的知道沒有母親的幫助，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樣度過那段艱難的日子！

再後來，我修了本科，又考了會計師，考了註冊師。一時間，我成了當地第一個跳出“農門”的農婦。每當別人誇獎我，我母親總是自豪的笑笑，嘴裏喃喃自語：“不易啊！”我知道母親是在心疼我受了太多的苦！現在好了，有了份所謂的體面的工作，坐在高高的寫字樓上，吹着空調。可自己的父母親卻沒人照顧，打着老人來城裏生活不習慣的幌子，虛僞的慰籍着自己不孝的心靈。我怎能變得如此可怕？

可父母從沒怪過，每每問他們可好？他們都說很好！好好工作！不要分心！父親眼睛看不見，一字不識的母親，打不好電話，只能按“重撥”鍵才能撥通子女的電話。有時要有陌生人誤打，就重撥了別人的號碼。也不知到從什麼時候起，電話成了母親的命根子，睡覺時放在牀頭，忙菜園時，放在菜園，甚至上街也要把它抱在懷裏。生怕誤了哪個孩子的電話！一天二十四小時，父母親時刻都守在電話旁。彷彿守住了電話就守住了自己的孩子。也守住了自己的健康和平安。母親說：“有了電話，我和你爸就不怕，有什麼事給你們打個電話，我們就安全了。”

我一刻都不能再等了，我和老公商量後。我們搬到了樓上，讓出了主臥，因爲主臥陽臺大些，便於透氣，我父親有哮喘的老毛病。我們開車回家接父母，母親說：“我們去了，你家裏就有三個老人了（我婆婆和我們生活在一起），負擔太重啊！”母親堅持說：“不行”我和老公異口同聲說：“這一次沒商量！”母親便笑了！

現在我家裏樓下住着我的父母親和我的婆婆，三個老人相處的非常和睦。樓上住着我，老公和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孩子被三個老人寵着。我和老公都四十歲的人了，同時被兩個母親和一個父親時刻關愛着。心裏溫暖着，幸福着！每當樓下傳來悠揚的地方戲小調（家鄉的地方戲，老人們都愛聽），不愛聽戲的我，也跟着哼起來。老公說：“這就是愛，愛起來沒有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