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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將孤獨的長大-情感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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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註定是生命中匆匆過客,陪看過一程風景,同飲過一瓢水,教會我們愛,信任,感動,幸福,也帶給我們傷害,然後在某一天卻忽然離場,遍尋不獲。

我們都將孤獨的長大-情感日誌

而我們,終究要一個人孤獨的長大,但不會再害怕。

【喀納斯的湖】

宋宋迷濛中聽到爭執聲,男的,女的,糾結交纏。她以爲自己又開始進入到一些亂七八糟的夢裏,可那些爭吵聲愈加激烈起來,一聲高過一聲,直穿透牆壁與黑暗撞擊着她的耳膜神經。

她醒過來。

聲音漸漸變得清晰,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尤爲刺耳——

“老子是一家之主,難道連這個權利都沒有!”是爸爸怒氣騰騰的聲音。

“我呸!你還好意思說,這個家就差點沒被你敗完!”媽媽充滿鄙夷的尖刻聲仿似一道利器刮在鍋底一般,發出“滋滋”的餘音。

“吵吵吵,你們吵不膩我聽得還煩呢。這筆錢給你們去浪費不如買套房子給我做嫁妝,我一大把年紀還怵家裏,你們不嫌丟人我還要臉呢!”姐姐噼裏啪啦一氣呵成,成功地蓋住了父母的聲音。

三個人的聲音膠在一起,比着嗓子,氣勢,以及出口成髒的速度。

宋宋漸漸習慣這近乎荒誕的鬧劇,自從家裏的老房子貼上拆字後,他們就爲了這筆還沒有到手的拆遷費鬧騰起來。爸爸美滋滋地開始構造他一直夢寐已久的古董店藍圖,媽媽的心臟每天都隨着股票的漲跌而起伏,而姐姐,固執地認爲她之所以30歲還嫁不出去是因爲缺少一份豐厚的嫁妝。

至於宋宋,沒有人想到她,她是多餘的人。媽媽當年冒着高齡產婦的危險在姐姐13歲時想生一個兒子,沒想到依舊是個女兒,還因爲早產讓她差點喪命。體弱多病的宋宋從小不惹人喜愛,寡言淡漠如同不受人注意的小貓咪。

屋外爭吵聲依舊持續漲高,宋宋在黑暗中摸索着打開老舊電視機,她將聲音擰到最大。終於,那些聒噪聲漸漸被淹沒在電視聲裏。

宋宋以每秒切換一個頻道的頻率按着遙控器,聲音與畫面自動遁去,她不需要這些,她需要的只是這黑暗中一點點閃爍的熒光。

等等!

她忽地回過神,遙控器按回上一個頻道,前一秒突兀跳進她視線的畫面再次清晰起來。是一片藍得純粹透明的湖泊,如夢似幻。旁白的聲音輕柔地傳入耳膜——

電影《天地英雄》裏出現的喀納斯湖,是新疆乃至全國最美的湖泊,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喀納斯湖……宋宋輕聲念出這個名字,真的是天堂麼?

【追公車的男孩】

晨曦未現的空氣中氤氳着一片濃濃的秋霧,有冷風迎面吹來,宋宋緊了緊衣,將長耳朵帽子壓得更低點,加快腳步往公交車站去。

清晨5點的首班車上空無一人,宋宋坐在最後一排心情特別好特別興奮地哼起歌來。

這種興奮一直持續到她看到路亞奮力追着公車奔跑,她一改平日裏的沉默,帶着刺激的心理將頭伸出窗外,賣力地衝他招手:“喂——快點兒呀!”一邊回頭對司機大喊:“停一下,有人在追!”

被驚擾的司機偏頭來看,嚇得差點兒丟掉方向盤,趕忙一個急剎車,怒氣衝衝地跑來將探出半個身子到窗外的宋宋拎了進來。

“你不要命了啊!”司機怒吼,“你想自殺可別連累我!真不知現在的小姑娘腦袋裏在想些什麼……”

他的怒氣被猛烈拍打車門的聲音打斷,車窗外路亞微微喘着氣,臉色有點兒泛白。

“給他……開門吧?”宋宋怯怯地擡頭望向司機。這個地段是近郊,公交路線少,的士也很難打,他一路追了這麼遠,想必是爲了趕火車。

司機罵罵咧咧地開了門,路亞欣喜跳上車,拎着包往宋宋走來,人未落座,就露出和善的笑,“剛纔真是謝謝你了。”他的聲音如同他的人他的笑容一般,清澈而明朗。

宋宋扯了扯嘴角,微微點頭,算作招呼。她並不太習慣與陌生人交流。

路亞偷偷打量宋宋,他很懷疑此刻這個沉靜的女孩與先前衝他招手大喊的女孩是否是同一個人。而且她真奇怪,分明才秋天,卻戴一頂厚絨線帽。

“你也是去火車站嗎?”問過之後路亞立即覺得這個問題傻透了,不等宋宋反應,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看着她的揹包改口問,“去哪兒呢?”

去哪兒呢?

宋宋怔怔地,很簡單的問題,可她卻無法回答。手指不自覺地撫摸上揹包裏側的位置,那裏放着她從家裏偷出來的五千塊錢,他們大概要等到發覺丟了錢的時候纔會覺察到她失蹤了吧,她的存在感從來都是極爲淡薄的。

而她腦海裏那個如夢似幻的目的地是她心底如今最隱蔽的小祕密,她要去的目的也無法對任何人啓齒。

路亞等了許久也未等到宋宋的回答,卻見她神情變了又變,從發愣到濃濃悲傷攀上眉頭,卻始終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他只得訕訕地坐直了身子。

近一小時的車程,路亞沒有再搭腔。

下車時,路亞走了幾步忽又回頭,揚起清朗的笑容對宋宋說:“不管去哪兒,一個女孩子在外面,要多注意!”頂多20歲的年齡,語氣卻老練似一個走遍萬水千山的長者一般。

宋宋逆着光看着路亞瘦削的背影,嘴角蠕動,逸出輕飄飄的兩個字,“謝謝。”陌生人的善意與溫情令她心底泛起一片微微的潮溼。

5樓

【人生何處不相逢】

宋宋與路亞都沒想到他們會再遇見彼此。

洛陽的白馬寺外,宋宋從寺廟裏出來後被一個笑意盈盈的中年女人以帶她去住物美價廉的旅館爲由騙進了小巷子裏,親切善良的阿姨化身爲惡魔,忽然跳出來的男人晃動着手裏明亮的刀,“值錢的都交出來,快點!”低吼的聲音被漸漸黑下來的夜幕壓成一道暗夜裏的驚雷,砸在宋宋瑟瑟發抖的身體上。

她咬緊嘴脣,死死護住胸前的包,想大聲呼救,可仿似啞了般,喊不出一個字來。女人來奪她的揹包,宋宋拼盡全力不肯鬆手,男人狠狠地推她一把,宋宋一個趔趄,身體跌落在地,揹包已被男人搶了過去。

他們拎着包轉身要走,宋宋卻猛地跳起來撲了上去,扯住揹包不肯放手。

“放手!”男人揚了揚手裏明晃晃的刀,女人使出蠻力狠狠掰開宋宋的手指,再重重一推,宋宋又被推倒在地,她想爬起來再去追那對已拔腿狂奔的男女,忽然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

宋宋嚇得彈了起來,擡眼,竟是路亞。

是宋宋的長耳朵帽子讓路亞認出她,他跨出白馬寺時看到她跟在一個女人身後,消失在拐角處,他心裏有不好預感,就跟了過來。可那女人真狡猾,帶着宋宋七拐八拐地走小巷,路亞跟丟了。當他再找到宋宋時正看到她撲過去扯住揹包不放,路亞躲在巷子口的牆後嚇得心驚膽戰,他想這姑娘真是不要命呀。

他沒有立即跳出來,而是迅速舉起胸前的相機。

“我的包……”宋宋顧不得再遇的驚訝,此時她才感覺到後怕,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落。

直到坐在派出所裏做筆錄,宋宋還顫抖着流眼淚,負責的警察安慰她說:“不用擔心,幸好你朋友拍下了清晰的人像,包很快可以找回來。”

“謝謝你。”站在派出所門口,宋宋輕聲向路亞道謝,可她的眼睛並沒有看他,而是望着路邊昏黃的路燈,心內既挫敗又難過,恨自己太過輕易相信人,原來並非所有的笑容背後都是善良。

“你有去處嗎?”話才問出路亞再一次覺得自己明知故問,她整個家當就只有那隻被搶的黑色揹包,人生地不熟,身上又沒有錢,能去哪兒呢?

宋宋擡眼看了眼路亞,沒有立即回答。她雖是第一次出遠門,可也不是那種全然沒有腦筋的女生,她把那五千塊分開存放,包裏的現金只有幾百塊,其餘的她藏在襪子裏。可經過剛纔一劫,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眼前這個才第二次見面的男生。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住青年旅館吧,看來你得在洛陽逗留幾天了,希望包能快點找回來。”路亞頓了頓,想起什麼似的笑說:“不要有負擔,青旅這個季節房價很便宜,我先幫你付。”

宋宋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不管怎樣,見過兩次的路亞比之這個陌生城市的人,到底親切了一點,而且他的語氣與表情都極其真誠,宋宋在剎那間選擇相信他。

【歲月靜好】

可他們還沒到榆林,路亞就在火車上病倒了,發起高燒來,他迷迷糊糊地趴在座位上,身體不停顫抖。宋宋從包裏翻出所有衣服披在他身上,可半點用處也沒有。旅客紛紛圍攏,七嘴八舌地猜測說,應該是着涼感冒了以及水土不服。列車員將路亞挪到臥鋪車間的牀位上,拿了三牀被子將他團團包住。

“他怎麼樣,會不會有事?會不會?”宋宋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心裏的恐懼愈加擴大。

“你們下一站就下,趕緊送醫院。”列車員臉色凝重,依他的經驗,應該不是普通的感冒或者水土不服。

他們在延安站下了車,接站的工作人員他們上了去醫院的車,路亞已經陷入到半昏迷狀態。

夜幕降臨,霓虹在車窗外一閃而過,宋宋抱着路亞的頭,眼淚大顆砸在他的臉頰上,發出清脆而寂寥的聲響,如同此刻她的心境,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羣,身邊這個一路照顧她妥帖的人卻病得這麼厲害。宋宋忽然感覺到很害怕,這種害怕比之當初在洛陽遭遇搶匪時更甚,她怕路亞就這麼昏睡過去,再也醒不來。

路亞在醫院住了十來天,宋宋懷疑他壓根就不是普通感冒高燒。可她找醫生問幾遍,得到的回答依舊是同樣的。路亞笑宋宋一驚一乍,出門在外這樣的小毛病實在太正常了。

但宋宋發覺到,路亞的身體愈加瘦削,精神狀態明顯不佳,陪他在醫院外散步,沒走多遠他就要坐下來歇息,每餐都吃得極少。

“還是打電話給你爸媽吧,要他們接你回家好好檢查一下。”宋宋憂心忡忡的。

“我說了沒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路亞敲了敲宋宋的頭,良久才又說:“他們現在應該在國外某個冰天雪地荒無人煙的地方吧。”

這是路亞第一次談及他的家庭,如同宋宋所想,他出身極好,父母都是考察探險隊員,也很愛他,可他們更愛自己的興趣與事業,總是聚少離多,路亞是被奶奶帶大的。

“那你怨恨他們嗎?”宋宋問。

“小時候多想念他們就有多怨恨,但長大之後反倒能夠理解了,因爲我也有自己的天地,興趣,夢想,追求。反而很感謝他們讓我比同齡人更加自立。”路亞笑了笑。

宋宋忽然很感動,她交道過的人雖然不多,但路亞是她見過最樂觀最善良的人。

“你的夢想是什麼?”她忽然很想要了解他多一點。

“以前有很多,現在,”路亞轉過頭,“只希望每一天每一個時刻每一秒都不要虛度。”

不知爲何,宋宋的心裏忽地一顫。

路亞出院後他們還是去了榆林。

天氣已經進入11月底,初冬的黃土高原一片蒼涼與荒蕪,那是南方不曾見過的風景。他們坐了很久的車,下火車後換汽車又換乘縣城小巴士最後還坐了長久的拖拉機,終於才找到那個傳說能聽到最純粹陝北民歌的小村落。

一路上宋宋在心裏偷偷抱怨過好幾次,尤其當他們與一羣咯吱叫個不停的雞擠在後車廂時,她真的不明白他們跋山涉水就爲了聽幾支在網上可以聽到的民歌,到底值不值得。

可當她與路亞坐在夕陽西下的山坡上,背後是蒼茫一片望不到盡頭的黃土高坡,聽放牛的大伯扯着嗓子吼出一曲蕩氣迴腸的信天游時,宋宋哭了。

原來有一種感動,與親情愛情友情無關,與小心思小情緒無關,只是那時那刻,一種發自內心的動容,那應該是最最原始最最真切的動容。

他們找農家借住,樸實善良的大嬸怎麼也不肯收住宿費,最後路亞從那些沒有賣完的飾品中挑出幾件最好看的贈給了她。

在黃土地的那半個月,直到很久之後宋宋想起來也依舊覺得那是她與路亞最美好的一段小時光,日出而起,日落而息,跟着放牛的大伯在山坡上游蕩,聽他們扯開喉嚨唱信天游、四季歌、酒歌、榆林小曲。這裏沒有複雜的紛爭,日子很緩慢很枯燥但令宋宋感到很踏實。

她的心裏忽然產生一種就在這裏與身邊的人終老一生也不錯的想法。

7樓

【他消失得宛如從未出現過一般】

可宋宋滋生出的小小奢望在他們走到青海時就被掐滅了,因爲,路亞不見了!那時他們已一起走了很久,去過許多地方,她以爲他會陪她一直走下去,但路亞卻不告而別,消失得宛如他從未出現過一般。

看着空蕩蕩的房間,宋宋對自己說他可能只是出去買東西呢,可需要連揹包都帶走麼?或許,他是出去找可以擺地攤的點呢?可直至第二天凌晨,依舊沒有歸來。

宋宋坐在旅館地板上整夜失眠,她不明白一個人怎麼說消失就消失,隻言片語都不留。相處的點滴浮上心頭,他曾信誓旦旦說不會丟下她的那個約定是騙她的麼?不,路亞不是那樣的人!

宋宋猛地衝出旅館,像一隻無頭蒼蠅般穿梭在西寧的大街小巷,打聽每一個夜市所在地,一個一個攤位找過去……

住在她隔壁房間的叫做小艮的男生,目的地也是喀納斯,他在旅館打探有沒有同行者,唯一去的人只有宋宋,可她因路亞而一再推遲行程。看着宋宋像個瘋子般漫無目的的四處尋找,小艮終於顧不上點頭之交的關係,很雞婆的找宋宋談話。說旅途上人的緣分本來就如此,來來去去,生命中的過客,你過於較真就是太傻諸如此類的話,宋宋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最後小艮忽地話鋒一轉,說了一句令宋宋顫動的話,他說,你孜孜不倦到底是在找那個人,還是找他帶給你的安全感?他一路照顧你妥當,令你依賴,而今你或許只是恐懼他離開所帶來的害怕與孤獨……

宋宋怔怔地回味這句話,良久良久。

尋找路亞的第十個晚上,她又累又餓,一整天沒吃東西,精神恍惚,經過小攤時她去買水,分明遞過去50塊錢,卻久久等不到找零。那男老闆一口咬定宋宋給他的是2塊錢,他欺負她落單,是外地人,此時又神色疲憊。宋宋先是跟他力爭,然後彷彿帶着發泄一般與他大吵起來,她從來沒有在大庭廣衆之下大小聲過,臉紅得像猴子屁股,路人紛紛圍攏看熱鬧,宋宋眼眶一紅,哇地一聲哭出來,跑開了。

她邊走邊落淚,她想,如果路亞在這裏,別人一定不敢欺負她。如果路亞在這裏,他一定可以把錢要回來……

她猛地轉過身,擦乾眼淚,跑回剛纔的小攤旁,仰着頭大聲對那個不良老闆說:“你是找我錢還是等我報警!”

她彷彿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眼神銳利而坦蕩,語氣鏗鏘有力,氣勢非凡!在拿到找回來的錢轉過身後,宋宋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

這一次,不是因爲委屈與難過,而是忽然間百感交集,她在心裏說,路亞,你看到了嗎,沒有你在身邊我也可以照顧好自己,這是你一直對我的期望,我做到了!

也是在那一刻,她終於頓悟過來,路亞是真的不見了,而以後的路途,需要她獨自去走。

宋宋蹲在旅館房間裏抱着頭狠狠地抽泣起來。

第二天,她跟小艮一起前往新疆。

【唯有好好活下去,纔有再相遇的可能】

小艮也是個很會照顧人的男生,很多時候宋宋都恍惚地把他當成路亞,可很快又搖搖頭,不一樣!怎麼會一樣呢,哪怕小艮對她再好,他依舊不是她心裏的那個人。而且,宋宋有點排斥小艮的好,她害怕這樣的好會令她上癮,令她再次去依賴一個人,她無法再承受一次得到過再失去的悲傷。

在烏魯木齊的火車站廣場,宋宋偷偷跑了。

小艮沒想到他不過去了趟廁所回來,宋宋就不見了。他圍着廣場苦苦找了一個小時,依舊無果,他知道她是故意躲開他,那麼勢必不會讓他找到。

小艮坐在路邊,喃喃自語,路亞,對不起,我沒有幫你照顧好她。

是的,小艮的出現絕非偶然。路亞在回家的途中遇見他,小艮救下忽然暈倒的路亞。後來路亞懇求他陪宋宋去喀納斯,然後送她回家。

“她那麼善良,又傻氣,我怕她吃虧。”路亞對小艮這樣說。

“我並非普通感冒高燒,”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他的.病情,“血癌晚期,我怕是熬不過這個夏天了。”

“醫生說至多一年生命,我不願把僅餘的寶貴時間浪費在毫無用處的治療上,這一年我走過很多地方,把每一天都當做生命的最後一天來過,真的很快樂。看過這麼多風景也曾在路途上見證過死亡,我原以爲我不再害怕,了無遺憾。可是……”有淚自路亞的眼角滑落,“可是,我遇見了宋宋。小艮你相信嗎,我20歲卻還沒有過初戀,從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原來是這麼美妙的事情。美妙到令我開始怨恨命運,令我開始貪戀,想要陪在她身邊多一天,再多一天,想陪她一直走一直走,去看這個世間最美好的風光,直至世界的盡頭……”

“原來最令人心傷的不是從來未曾擁有過,而是讓你得到過那種美好,再殘忍地剝奪去……我沒有辦法跟她告別,我做不到……”路亞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小艮呆呆地看着路亞,他從來沒有見過男孩子哭得那麼傷心絕望過,彷彿全世界的眼淚都掩埋在他的眼睛裏。

小艮擡頭望了望新疆湛藍的天空,決定無論怎樣艱辛,他都要找到宋宋,然後把她平安送回家。

他買了一張新疆詳盡地圖,標記出前往喀納斯最便捷的路線,然後出發了。

宋宋坐在布爾津前往喀納斯的客車上時,已是她離開小艮後的第七天,這裏離喀納斯只有160公里,時長兩個半小時。她蜷縮在座位的最後一排,分明是上午,她卻感覺很疲憊,她閉上眼,迷糊地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裏是一片藍得驚心動魄的湖泊,望不到邊際,她看到自己赤足走在湖面上,輕飄飄地一直往前走,她感覺湖的盡頭有個人在等着她,可怎麼都走不到盡頭……她看到自己焦急地哭了起來,哭了很久很久,耳畔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溫柔地叫她,傻丫頭,哭什麼呢,夢境當不得真的!

“路亞……”車子一個震動,宋宋猛地醒過來,她伸手摸向眼角,有淚水緩緩滑落下來。

“喀納斯到了!”司機扯開喉嚨喊起來。

而同一時刻,在另一個城市,路亞的媽媽捂着嘴從病房顫抖着跑出來,蹲在走廊的牆角放聲痛哭起來。

醫生走出來,拍了拍路媽媽的肩膀,聲音沉痛,“節哀順變。”

宋宋終於見到夢中的湖泊,美得令她心碎。六月的喀納斯剛剛進入春天,湖泊周圍青草如茵,山花爛漫,天空純粹得如同嬰孩的眼眸。

宋宋沿着西岸攀登4000多級的臺階,她捂着胸口,攀幾階歇幾步,直至傍晚時分,才登上觀魚亭。站在這裏,可以俯瞰整個喀納斯的全貌,她望着腳下那個如夢似幻如仙境如天堂的夢境之湖,放聲痛哭起來。

她對路亞說了那麼多她心底的小祕密,她的病,她的家庭,可她卻終究難以啓齒告訴他,她跋山涉水來到喀納斯湖最初的目的,是因爲,她想在這個如同天堂般存在的地方,終結她的生命,那麼,是不是她就可以永永遠遠地生活在天堂之上。

可如今,她不想就這麼死去。因爲在遇見路亞之後,他對她的好以及他們一起走過的路,相處過的美好時光,構成了她心裏最美好的天堂,那是愛。

她想,生命這麼長,世界這麼小,她與她的天堂,總有一天會再次相遇。

而這份相遇的唯一可能,就是她好好地活下去。

【那麼,就一起走吧】

路亞住青旅六人間男女混搭的房間。宋宋站在門口遲疑地蹙起眉頭,她看到靠門的牀位上一個男生正在看書,忽然有種誤闖男生宿舍的尷尬。

安頓好後路亞帶宋宋去吃燴麪。

“你……離家出走了吧?”路亞猶豫了很久,終是問了出來。其實在第一次見到宋宋時,他就猜測大概是與父母吵架離家出走的小孩。

“不是。”這次宋宋想也不想就回答道。離家出走的人,總有一天要歸家。而她,並不打算再回去。想到這一點,夾起的麪條僵持在嘴邊,遲遲也沒有送進嘴巴。

“沒什麼事是過不去的。”路亞忽然冒出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宋宋楞了下,才明白過來他以爲她在撒謊,而且還安慰她。她想他一定是在家教甚好父母和睦給他很多愛的家庭長大,從未經歷過傷害、病痛,所以才能輕巧地安慰別人說,沒什麼大不了,沒什麼事是過不去的。

宋宋沒有再說話。

回旅館的路上,路亞跟宋宋說起他念完大二休學後的半年時間走過的地方,看過的風景。迷戀成都的美食,夏天的青城山令人不想再離開;去雲南深山叢林裏探訪早已消失的部族;黔東南的農家臘肉與折耳根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家常菜;在西藏海拔最高的地方因缺氧差點兒就下不來……

“流浪在很多人心目中是一件美好而浪漫的事兒,可其實很艱辛。”最後路亞如此總結道:“痛並快樂着。”

可宋宋對那些美景與他的經歷並未太多興趣,她問,“你去過喀納斯湖嗎?”

“沒有誒,據說那裏美若仙鏡,有機會一定要去。”路亞看着宋宋,“你的目的地是喀納斯?”

宋宋彷彿被人看穿了心事般,默不作聲地加快了步伐往前跑起來,路亞看着她單薄的背影在路燈下被拉得老長,心想,真是個彆扭的小丫頭呀。

關於目的地是否喀納斯這個問題在一個星期後宋宋的包被找回時得到了答案,路亞幫她清點物品時,發現一張地圖,喀納斯的位置用馬克筆畫了一個圈,還用筆連了一條通往那兒最便捷的線路。

果然是喀納斯呢。

路亞偏頭望着伏案填寫領取揹包表格的宋宋,她的長耳朵帽子遮住了半張面孔,只能看到長而濃密的睫毛在輕輕顫動。不知爲何路亞的心在剎那間變得特別柔軟。

回旅館的路上路亞問宋宋,“下一站是哪兒?”

“陝西。”宋宋說。

“我也是。”路亞頓了頓,說:“不如,一起走?”

宋宋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