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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留美生活情感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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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來美國時進的是一所緊挨着downtown(鬧市中心)的大學,幾幢教學大樓夾雜在數條要道之間,整日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便有些羨慕起那些進了坐落在小鎮的學校的同學來,頭腦中也不時泛起在西洋風景畫中看到的景緻:蔥鬱無邊的林木掩映着座座赭紅的小樓,小樓之間是翠綠的草坪,樹林下有鮮豔的花朵,當然還有年輕健美,散發着青春活力的男女學生;可以沐浴着燦爛而柔和的夕陽斜,躺在四處可見的椅凳上讀書,也可以在週末邀三五好友到林中踏青野遊,一切都是寧靜而愜意的,象一首抒情的慢板,讓人沉浸在一種溫柔而浪漫的情調中不忍自拔。

我的留美生活情感日誌

還真的就到了這樣一個小鎮,一個典型的美國大學城。申請MBA(工商管理)專業時只有俄亥俄大學給了全獎,於是別無選擇來到了這所大學所在的小鎮阿森斯。從克利夫蘭沿77號高速公路南下再折向西,繞過一座座青山峻嶺,道路愈來愈窄小,房舍越來越稀疏,兩邊山坡上不時現出一兩處孤零零的外型簡陋的房屋,不遠處散落着一羣或憩息或倘佯的牛馬,這一切都傳遞印證着一個信息:城市已越來越遠而鄉村則愈來愈近了。忽地,一片白紅相間的房舍迎面而來,房舍背襯着的一片丘陵逶迤起伏,不知何處而來的一條小河則將那片房舍圈成一片半月。公路上的指示牌告訴說,阿森斯鎮到了。

儘管阿森斯是一個county(郡)的首府所在,卻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大學城。全鎮居民不過五萬,學生佔了一大半。一切都圍繞着大學展開,幾條不大的街道,兩邊的商店都是衝着大學生的,四家書店,裏面除了教材就是學生愛看的青年類雜誌,服裝店裏大多是學生愛穿的T恤衫,運動衣,還有一些賣音樂唱片、小禮品的店鋪。奇怪的是,大學周圍找不到任何一家賣伏得加之類的高度酒的商店。後來才得知,大學行政當局不想讓學生酗酒惹麻煩,當然不願看到有人在學校周圍賣酒。阿森斯全鎮的.經濟既然都依賴於大學,大學當局的話也就一言九鼎,鎮政府於是不敢發放此類執照。

原來寤寐以求的大學城的一切這裏無所不有:風格各異、古色古香的樓房,綠油油的草坪與鬱蔥蔥的樹林,甚至還有小橋流水,以及房屋頂部矗立的白色尖塔。小鎮是安寧闃寂的,乃至有些“與世隔絕”:距東西兩條高速公路都有近兩個小時的車程,到最近的稍大規模的城市也得開車一個小時。沒有什麼公共交通連接外界,沒有火車,沒有“灰狗”,原來僅有的一趟通往俄亥俄州首府哥倫布的“共交汽車”也不知何故停開了。

或許是小鎮太安靜了,安靜得使本來就愛熱鬧的年輕大學生們受不了。於是變着法子找樂。不大的小鎮竟有三十來家酒吧,而且家家生意火爆。一到週末,家家酒吧都擠得水泄不通,許多人都是站着喝酒。當然少不了各種party(聚會)。俄亥俄大學在全美名不見經傳,頂多算是一所二流大學,卻以party多而名聞遐邇,據說在全美大學中列前七位。一到週末和節假日,許多宿舍門前便張燈結綵,學生們聚集一起,或一醉方休,或遊戲彈唱,三個一夥,五人一堆聊些輕鬆的話題,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讓崩緊勞累的身心得到短暫的鬆馳,讓過剩的青春活力得到一時的渲泄與釋放。

找樂的高潮是萬聖節。阿森斯的萬聖節化裝晚會聞名全美。這天晚上,上萬名化裝成各種鬼怪的學生們涌上街頭,使阿森斯成了一個鬼的世界。各種面具、裝束千奇百怪,或輕鬆調侃,或猙獰恐怖。一位男子站在萬頭攢動的街心,風衣下露出“下半身”,那男子獨有的傢伙碩大無朋,誇張地崩伸出來。一些過往的男生好奇地停下腳步,伸出雙手握住那傢伙把玩一番。幾位女生將衣襟一開一合,欲蓋彌彰地露出幾個(而非一對)大小不一紐結一塊的乳房,醜陋得觸目驚心。這一切當然都是“面具”。萬聖節在10月31日,此時已是冬季,又是凌晨一兩點,遊人都紛紛穿上了毛衣、呢子外套,且仍然覺得寒氣逼人。卻見一隊男子只着游泳褲衩,赤裸着壯碩的身軀,從街上招搖而過。也有幾個女子穿着緊身短褲,露出修長健美的雙腿,招來人羣中一陣陣唿哨聲。在街道的另一頭搭起了一個戲臺,臺上一支樂隊正在演奏搖滾樂,樂師歌手都是一副“鬼臉”。臺下的觀衆興高采烈,高舉雙手把一位女子托起在頭頂,從一頭傳到另一頭。

照理說,生活在這樣一個如詩如畫妙趣橫生的大學城,自己也該整日情緒高昂詩意盎然了。但真實情形則恰恰相反。來阿森斯後,自己體驗咀嚼的只有乏味、冷寂與孤獨。剛到學校時曾興致勃勃地赴過幾個美國同學作東的party,也想過要努力與美國同學打成一片,乃至“溶入主流社會、文化”之類,也自信本人向來還算是一個合羣的人,與美國同學混混還有什麼問題?真去做時才知道,這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聚會時會有些匹薩餅、甜點、麪條及西紅柿醬之類,雖不至於對這些食物垂涎欲滴但也還可以忍受。聚會少不了的啤酒更是自己的至愛。但不知怎麼,呆了一會兒總覺得渾身不自在。聚會實際上是大家在一起找樂,聊些共同感興趣的話題。問題就在這裏。一些美國同學樂此不疲的玩意兒,自己要麼不會,要麼興味索然。要聊得雙方都投機更是難上加難。沒有幾個人對美國以外的任何事情感興趣,美國人之間的話題又很難插得上嘴:雖來美幾年,但知道幾個歌星影星球星,懂得多少趣聞典故民情?還有那字典上查不到卻每日每刻都在誕生的數不清道不白的俚語俗語成語。於是,美國同學似乎都很友好、客氣,但往往是聊上幾句便無話可說,彼此都覺得有幾分尷尬。

在酒吧更是難堪。端一杯飲料,剩下的唯一節目就是聊,可是又沒有什麼可聊,那分難受,真可謂酒無知己且管喝,話不投機免強說,於是聚會於我成了遭罪而非找樂。終於放棄了打成一片的努力,不再赴聚會,也不再去酒吧。每當完成功課的間隙,便做一兩樣最喜愛的小炒,獨酌幾瓶啤酒,或躺在牀頭,翻開一本自己所喜愛的作家的中文著作,那種閒適與喜悅真是言語所無法形容的。

只是,當孑然一身行走在鋪滿橡樹葉的校園小徑,聽着一座座樓房傳出的如泣如訴、聲嘶力竭的歌聲,看到三五成羣紮在一處的俊男倩女,內心深處偶而也會生出一絲淡淡的獨在異鄉爲異客的無奈與孤寂,並想起南北朝時王籍的兩句詩:“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