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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我好想你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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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敢提筆寫寫大爺了,可心裏還是酸酸的。

大爺我好想你日誌

大爺要是活着,今年該九十四歲了,可他已經去世五十年了,他只活了四十四歲,在正當壯年的時候他的生命卻走到了盡頭。

大爺的一生經歷了太多的苦難。年輕的時候娶了大娘,可當姐姐只有八個月大的時候,大娘卻因一場急病撒手人寰。接着禍不單行,大爺又被日本抓了勞工,在冰天雪地的海拉爾受盡了折磨,好不容易逃活命回來了,人卻因潮溼寒冷做下了病,半邊身子不好使,左手因凍傷已嚴重變形,走路一條腿拖拉着非常費勁。從那時起,奶奶、大爺、姐姐和我們家組成了一個大家庭,每月靠爸爸的那點工資生活。可爸爸在供銷科跑採購,那個年月這是個賠錢的活,尤其是後來廠裏派他常駐上海,每年只有一次探親假,雖然爸在外面極端的節省,可日子還是過得緊巴巴的。

大爺讀過幾年書,爸爸的工資每月寄回來,都由大爺安排,負責買米買菜,大爺有個小賬本,每月一筆一筆的記得清清楚楚。爸爸每月都往家寄好多信,有報平安的,有寄工資或糧票的。郵遞員站在大門口一喊:“信!”大爺便一拐一拐的出去了。時間長了,都熟了,郵遞員有時就和大爺開玩笑,他一喊“信”,大爺就過去了,可等大爺費勁地走到他跟前,他又說:“掛號的,拿手戳。”大爺又得一瘸一拐的往回走,進屋去拿他的小手戳,可等他轉身出來的時候,郵遞員早騎上車跑沒影了。每當這時,大爺都會笑着說:“這小子,看你下回來了我怎麼收拾你!”說是那麼說,幾次之後,大爺的小木手戳就拴了個繩,整天掛在自己的鈕釦上,再也不上當了。

大爺經常會給奶奶讀一些故事書,楊家將啦,七俠五義啦,我也坐在旁邊聽。我最愛聽的是西遊記,那神奇的孫悟空會七十二變,什麼妖怪都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一天心裏突然冒出個想法:誰要是見過真的孫悟空該多幸福啊。我就問大爺:“你小的時候是不是孫悟空還活着呀?你和他玩過嗎?”大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我明白自己又說傻話了。大爺說:“這都是編的故事,沒有真人,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從那時起就天天盼着:什麼時候能長大呢?

爸媽上班不在家,我整天跟着大爺進進出出的買糧買菜,我的高度正好給大爺當柺棍,大爺一手扶着我,一手提着或者扛着東西,爺倆有說有笑,每天倒也快活。有時大爺會花一分錢給我買糖吃,這一分錢能買兩種糖,一種是帶包裝紙的能買一塊,另一種是不帶包裝紙的橘子瓣糖能買兩塊,我總是兩種穿換着買。

有一次在家大爺和我捉迷藏,我在廚房等着,大爺從屋裏的北窗戶爬了出去,奶奶告訴我開始找吧,我進屋反反覆覆也找不到,就讓大爺打個鳴,大爺這時已從廚房的窗戶爬進來,在廚房裏學公雞叫了一聲,我馬上到廚房去找,一下把大爺找到了,雖然很高興卻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我在廚房等着的,大爺怎麼到廚房的呢?後來,大爺故伎重演的時候被我逮了個正着,他正笨拙的從廚房的窗戶往屋裏爬時被我看到了,我高興了好半天,大爺和奶奶也笑了半天。現在想想,爲了逗一個小孩子玩,一個身手不利索的人,從窗戶爬上爬下得多大的愛心啊。

後來我上學了,成了一名小學生,漸漸的認識了不少字,就不那麼迷信大爺了,還經常能挑出大爺的毛病,比如大爺剛念“我(e)們新中國……”我馬上糾正他說:“唸錯了,啥我(e)們哪,那念(wo)”大爺笑着說:“對對,是(wo)。”可沒過一會又讀成(e)了。還有時讀“獲”得了什麼什麼他總念成“huai”得了什麼什麼,再不然就是“給(ji)你怎麼怎麼樣,你給他提出來,可他總是虛心接受,然後依然如故。儘管這樣,每天做完作業,還是大爺幫我檢查或提問我,幫我預習,使我的成績一直很好,每當老師讓我給同學們介紹學習方法時,我總是天真的一句話:“我大爺天天考我。”

那一年正是大躍進的年代,搞“除四害”,讓我們每人交五個耗子尾巴,我最怕耗子了。大爺就想辦法甚至去垃圾堆翻,總算湊夠了數。後來又要五隻麻雀的爪子,我更沒有辦法了,又是大爺在院裏支籮筐幫我抓麻雀。還有要牙膏皮,種蓖麻等等,都多虧了大爺幫忙。寒假裏,學校要我們每人撿二十筐糞,這對於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難了。大爺就挎起了筐,幫我撿糞。他的手本來就是受凍致殘,一到冬天就紅腫變形,腿也更加不靈便,可他硬是抓緊時間幫我早早的完成了任務,好讓我放心的去玩。

上初中那年,一天放學回家,看到院裏好多人忙裏忙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剛想擠上去看看,奶奶顫巍巍的.對我說:“你大爺走了!”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怎麼會?早上我上學的時候還好好的!我不信,硬擠上去,從人縫裏我真的看見了大爺躺在一塊板上,臉有些蒼白,比平時胖。剛看了那麼一眼,大人嫌我礙事,就把我拉走了。奶奶告訴我,大爺是掉進一個水溝裏淹死的。可那水溝,要是腿腳靈便的人就根本不會有事!我一遍一遍地設想着,那條剛沒及小腿的水溝,正是大人上班孩子們上學的時候,可憐的大爺在水中無助的掙扎,呼天不應,呼地不靈啊。

還能說什麼?也想不起說什麼,也不知道哭,腦子裏一片空白,一切都像是夢。只傻傻的看着大人們忙忙乎乎的準備棺材,後來就把大爺拉走了。心裏也在告訴自己,我再也看不見大爺了,可懵懵懂懂的總希望這一切都是在做夢。第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只覺得空落落的。第二天又這樣過去了,到了第三天,我好像才如夢初醒,想大爺,想得屋裏屋外的找,只盼着這是一場夢,幻想着大爺像和我捉迷藏一樣,一下子又出現在我的面前。可是屋裏屋外,前屋後院,沒有大爺的身影。我凝神看天,屏息看地,沒有大爺的身影!大爺,你在哪呀?心像被撕掉一塊肉,疼痛無比,又憋得透不過氣來,我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了一場,直哭得昏天黑地,心總算透了點縫。

都說天堂裏沒有疾病,沒有痛苦,大爺,五十年了,你好嗎?如今你的小侄女都是六十多歲的老太太了,將來有一天咱爺倆見面你還能認識我嗎?我還做你的柺棍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