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暴之歌現代詩

也算地球上的正宗居民，

卑微的名字叫做沙塵。

沒法吸引人的眼球，

除非飛入人的眼睛。

無數灰頭土臉的沙塵，

在哪裏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無數細如微塵的疊加，

仍然還是灰色無夢的世界。

沙塵永遠沉默着，一如

同樣從不開口的巖石；

沙塵永遠懦弱的，一如

同樣被人踐踏的土地。

沙塵從來不懂得今生，

也從來不去理解前世，

從不知道，也從不思考

與巖石和泥土的關係。

沙塵經常都靜靜躺着，

從不在意自己的`處境，

是在人間，還是天堂，

抑或地下的第十八層。

沙塵經常都呆呆聽着，

聽小草竊竊，聽落葉忿忿，

聽蚯蚓王國的詩人與歌手，

穿越浩瀚時空的天籟之聲。

沙塵還總是痴痴看着，

看朝箘斑斕，看蟪蛄矯健，

看螞蟻王國的浩蕩大軍，

創造輝煌歷史的世紀大戰。

沙塵唯一的擅長是順從，

從陽光教訓，從冰雪看管，

不得已的搬家挪窩，也都

順從鋤頭和犁鏵的調遣。

沙塵唯一的優點是本分，

本於土地，安於天命，

相信隨便依附的任何根莖，

都是需要終生侍奉的主人。

沙塵因此懂一點地理，

懂春花美，懂秋果好，

懂夏天的葉草令人愛憐，

都因根在土裏扎得深牢。

沙塵因此通一點人情，

願花常開，願果都甜，

願所有的根莖扎得更深，

願所有的土地都成樂園。

沙塵因此知一點天文，

知太陽威嚴，知雲霧不定，

知風的脾氣最難伺候，

知雨的滋潤最為要緊。

沙塵感覺今年奇怪，

已該播種，凍土已解，

只有太陽高高在上，

急需的雨卻遲遲不來。

沙塵因此感到憂慮，

憂土乾旱，憂地貧瘠，

憂乾旱的土中根莖憔悴，

憂貧瘠的地裏辜負種子。

沙塵更覺心情困苦，

困鋤頭瘋狂，困犁鏵粗魯，

困聰明的人比禽獸還野蠻，

使根莖和種子一齊裸露。

沙塵幾乎望眼欲穿，

望雲聚雲散，望日出日落，

望不見片雲帶來滴雨，

卻望來狂風呼呼大作！

沙塵的淚被吹乾了，

沙塵的心被攪碎了。

面對風的挑唆與裹挾，

沙塵漸漸把持不住了。

沙塵隨風上下起舞，

沙塵隨風向東向西，

沙塵由地面跳到天上，

沙塵從鄉下奔向城市。

沙塵扮成街頭惡作劇的流浪兒，

髒男士的皮鞋，掀姑娘的面紗，

砰砰拍打主婦剛擦的玻璃窗，

要在孩子的生日蛋糕上撒沙。

沙塵裝作高老莊發瘋的豬八戒，

毀壞莊稼地，糟蹋打穀場，

又將蟠桃園攪得七零八落，

以為花深處藏着自己的新娘。

沙塵還變成七十二變的孫大聖，

將太陽變成月亮，將正午變成黃昏，

將人世界變成沙世界，

最後將自己變回沙塵。

狂暴的大風漸行漸微，

茫然的沙塵隨風下墜；

人間的紅塵猶自滾滾，

墮落的沙塵狀如死灰。

無知的沙塵不在乎

世人沒完沒了羅織罪名，

甚至也不理會雨水

正在幫助自己洗刷劣行。

但沙塵此刻真在做夢：

夢見草地，夢見田野；

夢見壯碩的根莖上面，

果甜花紅，青枝綠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