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欣賞外婆橋

我的故鄉在一個小鎮旁，每次到鎮上趕集，都要經過一座小小的石拱橋。記得父親説這座小橋是六十年代修建的，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有些陳舊了，經過今年一年的修復，又完好如初了……這座橋曾經是這個小縣城的最主要的交通樞紐，南來北往的車輛，進城出城都要經過這座小橋，雖然現在二級公路和高速公路已經成了交通的主幹道，但每次到小鎮，我們都喜歡經過這座橋。

小拱橋橫跨在一條接近乾枯的小河道上，在我的記憶裏，小河裏的水一直都很淺，路過的時候，經常看到在河邊戲耍的農家孩子，而小拱橋的左下方有一座約十米長的石板橋直接橫跨在狹窄的河面上，母親説，那時還沒有這座小拱橋的時候，到鎮上都要從下面的石板橋經過。我説那多難呀，要先下坡，過了橋又要上坡……

而讓我從小每次經過小拱橋都要佇足往下看一下的意念和一種無法言語的情緒，是因為母親説，外婆在三十歲那年就是經過下面的石板橋時，被洪水捲走了……

母親是四個兄弟姐妹裏的老大，十歲時就沒了外婆，那時小舅舅才六個月大……我總想，如果外婆不去世那麼早，那麼我心靈手巧勤勞勇敢的母親，會象別的母親一樣，在談起自己母親的時候會一臉的`幸福。可每次説到外婆，母親就會一臉的憂傷。我從來不敢追問母親，外婆是怎麼被洪水捲走的，怕引起母親更多傷心的回憶……這條幹枯的小河，一點也看不到它曾經洪獸如魔的影子。

外婆家離我們家只有十幾二十分鐘的路程，小時候總喜歡往外婆家跑，因為我有一位很慈祥的外公，外公在外婆去世後一直沒有再娶，一個人撫養着他的四個兒女，所以雖和祖國同一天生日的母親很小就被迫輟學，和外公一起撐起這個不夠完整的家……外公是編織能手，一根根竹子在外公的刀下，被削成一根根細細長長的扁扁的竹條，這些竹條在外公的手裏、腳下、膝蓋上不斷的飛舞翻騰，就會變成一個個精緻的竹籃，而在每個集日，外公和母親就會用扁擔挑着這些竹籃到鎮上售賣，母親説，那時家裏的油鹽柴米都是靠外公編竹籃掙的錢買的。

十歲那年放暑假，我每天都和弟弟往外公那裏跑，外公很疼愛我們，經常給我們零花錢，説我們很幸福，要好好唸書，説我母親像我那麼大的時候，已經開始跟着他一起為生活整日勞累奔波……我靜靜的聽着，然後很嚴肅的點着頭説一定聽話，説如果外婆還在就好了。外公聽了便會沉思很久，眼睛定定的注視着院子裏的一叢叢竹子，然後歎息一聲：你外婆走得冤呀，小拱橋後來沒多久就建好了。

在那個暑假，外公反覆的給我講外婆的故事，外婆是河對岸的人，是坐着小木船嫁到外公家的，外婆很勤勞，每天下地幹活，上山砍柴，到鎮上擺攤賣竹籃，樣樣都乾得很好，那一年小河漲大水，河水淹過了石板橋，過橋的人都是挽起褲腿趟水過去的。外婆那天挑着一擔竹籃經過石板橋，到橋中間的時候，有一隻籃子掉到了小河裏，外婆就急忙放下擔子，用扁擔拼命的勾住籃子想把籃子勾上來，可一個漩渦捲住了那隻竹籃，把外婆也捲到了水裏……岸上的人眼睜睜的看着外婆被大水淹沒卻無能為力，我可憐的外婆三天後才在很遠的下游河段被打撈上來……外公哭成了淚人，而我的母親竟然聽到外婆落水後傻了很多天不會説話。

後來母親説，小拱橋建成通車的時候，外公在橋上整整站了一天，眼睛只瞧着一個方向，就是左下方的石板橋。

等我上中學的時候，外公經常告誡我過橋去學校的時候，不要在橋上逗留，不要到河邊玩。我説河裏水很淺呢，我想不通當年的洪水從哪裏來。外公説因為河道兩邊的農田需要灌溉，所以分流了好幾條小河，河水分流了就慢慢的變淺了……外公沒等到我中學畢業就因病去世了，母親説外公在重病期間，曾偷偷一個人到小拱橋上，望着遠處的河流發呆……我説外公一定想外婆了……

外公葬禮的那一天，因為我腳上的傷還沒好，農村的風俗是身體不好時不能參加葬禮的。外公村裏的人攔住一拐一拐的我不給我進村參加外公的葬禮，説我才十三歲，還小，小孩子不能參加葬禮的。我哭着、鬧着、喊着，拎起外公生前幫我編的一個小竹籃跑到小拱橋上，拼命的喊着外公外婆……家裏人找了我一整天，傍晚的時候才在鄰居的草垛裏找到哭累了睡着的我……

如今小拱橋依舊靜靜的橫跨在小河道上，用它的身軀默默撐起過往的每一個人、每一輛車，記載着流逝的歲月裏一個又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