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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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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是演員,我們常迷失在戲中不自覺,卻常被觀眾一眼看穿。因為我們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企圖,可目的越直接,我們的虛弱之處便常常暴露得越徹底。人生有時候就是不斷地變化自己,以及識破他人。生活給我們的劇情,總是簡單又直接,可在我們的演化下,往往慢慢變得繁複甚至掙扎。這個世界,有兩種人,聰明的人,以及自作聰明的人。

表演者散文

——題記

那天,張燈結綵,我眼中的婚禮,簡單而形式,正如我見過的所有本土婚禮一般。昭告天下的宴席,並收取一定的禮金。而那個中午,對於我來説,再平常普通不過。

堂姐還是胖胖的,穿着夢幻般的白色婚紗,包裹得有些厚重,濃抹的粧遮住了本來的面目,甚至現在想來多是慌忙,已分不清喜悦與否。長髮的男人,似乎總是可以被輕易記得。沒有人埋怨他的姍姍來遲,於我來説,這是一個與我毫無牽連的陌生男人,闖入了家族的視線,未曾被試探和了解。他來得很匆忙,自始至終。

還記得某個堂而皇之的下午,大娘正坐在沙發上,與母親描述這樣的男子。研究生,無父無母,在創業。如果某個表情可以印刻在那個下午,那我可以輕易記起,那種眉目間洋溢着得意的神色。那時候,堂姐的肚子正更加隆起着,催促着一個盛大而虔誠的婚禮。

婚禮那天,沒有一個賓客為他而來,他彷彿生來便孑然一身。我們之間,只有短暫的接觸,如若逢場作戲,彷彿什麼話題,他都可以説一些,然後終結於某種自我認知中的睿智,以及彼此之間的沉默。我們本無需任何契合,因為無關彼此的生活。

我們總想把自己展現得像個藝術品,而這需要我們跳離生活以外。我常想,婚姻最容易讓人暴露本性。婚姻,也可以讓你身邊一個熟悉的人,過上你不熟悉的生活,從此我只好閉口不言,不好過問。堂姐便是如此,似乎就是從那天開始,我們之間的對話也變得微薄而寥寥無幾了。孩子如期而至,或許她本以為一個生命的降臨,只是婚姻的附屬品罷了,但她很快會認識到,它將成為你生活最大的負累。

大娘和母親借了幾百塊錢,用來買去往北京的火車票,男人有筆大買賣,或許過些時日還要去非洲一段時間,生活會慢慢富裕起來,這或許也是為後續的鋪墊。關於生意上的往來,我大抵是不懂的,但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虛浮。我習慣了這樣的對話,正如同大娘曾經做過的無數決定。比如她讓堂姐自考的服裝設計,以及同樣無法進修下去而終的軟件編程。這證明了有些事情,真的需要天賦。服裝設計師以及軟件工程師都被殺死了,但這也沒讓她成為一個會編程的好裁縫,工作始終未穩定下來,如同她的人生。

所以,堂姐一直被大娘編織的美好未來指引着前行,順從而從未反抗過,那時看來,除了一個或許還有前景的婚姻以外,她確實沒什麼值得誇耀的。因為,在這個家族裏,還未曾有過一個研究生學歷的人,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契機,能夠改變命運的。

一年冬天,臨近年節的時候,經由我問起,母親才説堂姐離異了。細枝末節的事情,説不清,也道不明。一年的大部分時間裏,我都不在家鄉,可故事一直在繼續。孩子跟了堂姐的姓氏,在出生不久,就遺失了父親,或許他永遠也不會明白這故事的起源。

當我見到孩子的時候,小傢伙已經可以走路了,看到我抬起手就打了一拳。大爺外出務工了,勉強補貼些家用,甚是辛苦。大娘欣慰地講述着孩子以及成長,給我們欣賞他最新的塗鴉畫作,陽光下得意的神情如此生動,只是堂姐的面容依稀有些憔悴和疲倦,似乎更胖了些。而那個消失了的男人,隻字未被提起,就彷彿從未存在過。

第二年夏,母親在路過在臨近的小區時,偶然間看到在小賣店看到那個男人,長髮,花布襯衫,皮革涼鞋,依舊彌散着濃郁的文藝氣息,甚是體面,手中還牽着一個三四歲的男孩,悠然買了些速食麪,付了些許零錢。母親儼然化身一個偵探,跟蹤以及與大娘聯繫。才最終,有了這次期待已久的相遇和對峙。

男人租了一套房,添置了很多牀,進行二次出租。他得意於此,因為這樣,不僅解決了自己的住宿問題,還可以不出一分錢。他的臨時工作,或許更加像是一個專業偵探,做一些新聞敲詐勒索的活計,出沒於醫院之間,餬口度日。當然,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真正的記者。

大娘驚訝於男人怎麼還帶着一個孩子,甚至和家中那個小不點年齡相仿。男人説,是以前的妻子生下的。錯愕之餘,其實大娘早就絕望了,她無非是一直想討要些錢。當她看着出租房裏,琳琅滿目、雜亂的鍋碗瓢盆以及完全混搭的破爛傢俱,這毫無生氣的場景血淋淋擺在眼前,茫然片刻過後,她硬生生轉身離開了。沒有人和我描述過那是怎麼的狀況,是憤怒還是無奈,但有一個場景,始終在那裏,彌散出一種酸腐和無解的味道。

從此,這個男人也硬生生地消失於他們的`生活。可孩子還小,卻不知為何,他逐漸染上一些習性,躁動、無禮、不安,時常憤怒。孩子就像一個啞劇演員,很少説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把所有的表達都融入了表情以及肢體,強烈地去觸碰着每一個身邊的人。家人們都勉強笑着説,這是孩子還小,慢慢長大懂事就好了。在我耳中,這更像是某種無關自己而不負責任的安慰。因為有些厭惡的情緒,我們總可以被輕易地一眼就看出來,偽裝不得。

我常説,如果我是堂姐,我就豁出去減肥、讀書,這與涵養有關,無關學歷資質,即便體無完膚、一無所有,也要改造自己,重獲新生。如果任命,還為時過早,至少有些事情,是可以微微改變和彌補的。人生,有時候需要我們積極去補救甚至反攻,如果淪為生活的奴隸,成為了木偶,就失去了做主角的資格,從此徹底出局。

當然,之後這個男人的出現,至少維持了一種相對的穩態。大娘在同樣的沙發上換了一種相對低沉的語氣和母親説起,農民,本分,不嫌棄。於是,堂姐似乎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開始她全新的生活。在我眼裏,時常浮現出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場景,還有一個一直渾然不知世事的女子,洗鍋刷碗,即便真實並非如此。可城市裏,只剩下大娘與這個孩子,繼續着一場難以預料的未來,而我總覺得這異常艱辛。

直到某一天,母親説起,那個長髮的男子,原來是大娘從網上結識,並介紹給女兒的。一刻,我豁然開朗般明白,那個男人就是一個純粹的欺瞞者,從一開始就是,只不過他選擇欺詐的是所有人心中很神聖無比的婚姻和家庭。當他發覺,這場婚姻無利可圖的時候,他毅然決絕地帶着他的謊言,選擇了離開。也解釋了正如他所述説的自己,無父無母,甚至沒有一個親戚和朋友。一個人從來歷,到身份都是虛無的,他也只能終身如此。

大娘打來電話,憂心忡忡地和母親説,大爺得了糖尿病,正在住院接受治療,問母親吃什麼藥好。母親哪懂這些,但也大抵明白,連忙取了錢去探望。如此的事情偶爾發生,卻無人説破,自始至終,都透露出某種無可奈何。

在所有人的印象裏,大娘都是個聰慧的女人,一直謀劃,好像整齣戲的導演。她一直想要裝扮出來的未來,如泡沫湮沒在繁華而虛榮的夢裏,而這場演出,也逐漸沒有了觀眾,更沒得到一絲讚賞。拿生活博弈,理所當然,可能就輸掉了整個自己。而堂姐依舊不願意改變,哪怕一絲一毫,我沒看到怒氣,沒看到抗爭。而在這場對手戲裏,幾個人,最終都沒有勝利。

可故事,依舊在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