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故鄉來時路散文

過年了，無數在城市打拼的人都要回到縣城、鎮裏、村裏、和山裏！他們的名字也從Jony、Eric、Vivian、Cindy變成翠花，小芳，燕子，二妮，狗剩……

年過完了，他們又都離開了。

我當然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個。那天，當我走過村界碑的那一刻，忽然一縷思鄉的情感像輕風一樣掠過心頭。我回頭再一次看着那些從村子裏出出進進的父老鄉親，他們或是騎着電摩，或是扛着鐵杴……我彷彿又看到我的父親站在門前，站在那棵和我一起長大的皂角樹下正向着我遠去的地方張望，又彷彿看到他蹲在村口的麥田裏，一遍又一遍地擦試着那把鋤頭，好像在擦試着一面從泥土中挖出來的鏡子。讓我的心一下子潮濕了。

父母們都盼孩子成龍成鳳，但是孩子成龍成鳳後卻遠走了他鄉。十多年來，我在距離家鄉不算遠的城市裏工作，雖然從距離上確實不是很遠，但也是一年四季整天像趕車的旅客，匆匆忙忙地穿梭一個又一個的城市，或是塞外高原，或是江南小鎮，或是異國他鄉。花了六、七十萬，我在城市裏便擁有了一個31樓看城市的窗口。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我站在窗口往北看去，高樓林立，燈光閃爍，一切都是若隱若現。那一夜，月亮也不知什麼時候升上了天空，這年頭，在城市能看見月亮已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我的心情便一下子好了起來，透過那燈火闌珊的繁華，我的思緒卻隨着心飛回到了我的故鄉，那是一個各種花草漫山遍野和綠色莊稼鋪天蓋地的春天，起伏豐盈、舒展。

但是，當我再一次回到村莊的時候，卻感受到的是一片寂靜，荒涼，陌生。偌大的村子，滿眼見到的，要麼是蹣跚老年人，要麼是呼嘯而過的汽車。雖然還有那些上了年紀的熟悉面孔，但也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年輕人之間也沒了太多的交流，只剩下了寒暄的問候，或者相視一笑。

村裏的人每天都在進出，要麼寂靜，要麼匆匆，村裏有人翻歷史，有人望未來，各行其是，互不干擾。巷道里玩耍的小孩子也沒幾個了，偶爾有那麼三兩個，後面還有大人緊跟着，孩子並不能跑的太遠，也不能撒的太歡，決不能脱離大人們的視線。從前不見的，現在見到了，從前有過的，現在沒有了。

今年，村子裏最明顯的變化，就是村裏買汽車的人多了起來，不管是3萬塊的，還是5萬塊的，總之都是汽車，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開始從白菜一斤多錢轉移到汽油一升多錢了，感覺沒有汽車親戚都不會走了。有人問我咋不買車，我第一次説“買不起”，第二次説“不想買”，但均被他們打擊諷刺了一番，我便不再説什麼了。總體上來講，村裏的人已經慢慢富了起來，但他們每天還依然是匆忙的折騰着賺錢的事情，相聚在一起，卻依然是“肥豬也哼哼，瘦豬也哼哼”，本來5毛錢就能辦的'很快樂的事情，非得花1塊錢弄得不快樂。

總是不時從村裏傳來某某老人逝世的消息，生老病死，自然規律。但是某個小青年由於車禍賠的傾家蕩產卻讓人們能刨根問底，唏噓之餘，有人開始在炫耀自己的車技和自己的車了。看着村子裏富麗堂皇的房屋中間還夾雜着那些無人居住的斷壁殘垣，看着門口青石上稀稀拉拉曬暖暖的老人已近風燭殘年。這讓我總會去注視一座院落的變遷，有時候撫摸着一棵老樹的身軀，總讓我想在溝溝坎坎裏傾聽兒時夥伴們留下的笑聲，總想在鄉親們那張倉桑的臉上去讀昔日層層疊疊的往事。

過年沒有過去熱鬧了，這是所有人共同的感受。之所以沒有了意思，我自己認為是因為人們對生活的追求唯利是圖了，什麼都和利益關聯了，但凡幹一件事情，如果對自己沒有直接的經濟回報那是毫無興趣的，甚至親戚之間來往的禮物都成為衡量關係的天平，總會聽見有人在議論着他二姨把他三姨的牛奶送給了他二舅……討論最多的肯定是誰家娃又買車了，買了多錢的車；誰今年又賺了多錢了；誰的大姑父二姨夫又在哪裏升官發財了等等。所以，如今純粹的親情、鄉情關係，很大程度上是老一輩建立的關係維繫着。這種關係對年青的一代來説早已被現實割裂了。大家拜年，不再是為了親戚間互相走動，饋贈禮物，交流感情，而只是為了完成傳統和長輩交代的一項任務，有人開着一天能走十幾家親戚，到地方了東西一放轉身就走，有的甚至連親戚門都不進，試問這樣的親戚走的還有啥意義。所以，如果老一輩都不在世了，新一輩或許就只有寒暄一笑了，留給他們共同的記憶就是我們的祖先同在這個村子裏，或者，你大和他大關係好而已。

年還沒過完的時候人們都已經開始小麥冬灌了，我站在那一片熟悉的麥田裏，看着農人揮舞着鐵杴讓緩緩的渠水淹沒了麥子。我的思維，時兒凝固，時兒飄飛，是沉重，是欣喜，這種百感交集的情感，真的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説清的。童年的記憶，蜂擁而來，潮水般漫過，剩下的依舊是蒼涼。幾十裏外城鎮的繁華，高聳着，終於沒有漫過古老的、即將消逝的故鄉，也沒有被一片綠意掩映，光禿禿地裸露着。沒有一個高點，讓我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我就想這些年，農村的變化可謂是天翻地覆。新興的城鎮化鄉村，從外貌看，樓宇亭台，花園街道，和城市又有多少區別呢？的確，前途是光明的，但是，當農村和農民華麗轉身的背後，千頭萬緒的矛盾糾結在一起的每一種鋭變，都將經歷痛苦的陣痛。我對此真的充滿驚恐，也滿懷擔憂。此時，我的腦海閃現出一部熟悉的名著，就叫《爾往何處去》。

其實，一個人喜歡鄉村，並不是在乎那裏的空氣新鮮，蔬菜無毒，而是，因為那裏有一羣和自己生命有關的人和事。離開鄉村，我始終無法走出鄉村，我好像是鄉村的一粒種子，輾轉隨風，成為城市的遊子，始終在一個無法安寧的地方飄蕩。

有位作家曾説：“一個人的童年在鄉村度過，長大後走到繁華城市，然後回憶，這種回憶與懷念的過程，就是一個詩人的過程，哪怕不寫一行具體的詩，你也是詩人。”

因為，無論如何，就我們的本心都是在希望家鄉明天更美好的同時，更希望父老鄉親之間充滿鄉情，充滿親情，不要讓這個村子成為僅僅能慰籍遊子那一份失去的親情的寄託，更不要讓回家人感到這個村子陌生卻又熟悉。真正應了那句話：“融不進的城市，回不去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