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櫃裏的故事散文

衣櫃被緩緩打開，頓時滾落出幾件零亂的衣服，我急忙用雙手撈住它們，輕輕地放置到牀上。當我轉過身時，目光正對着的那扇櫃門的扇葉上，它正支離狀的使櫃門微微張開。整個組合櫃是四組，一共有八扇門，經過數年的滄桑，其餘六扇完好無損，唯有定扇的荷葉損壞，而粗枝大葉慣了的我也沒有去找木工師傅前來維修，於是這半扇門便微微地張開一條不大不小的縫，時間長了我也習慣了它這個樣子。可今天我竟注意到了它，並且仔細地觀察到了它。順着這扇茶葉損壞的櫃門，我伸手將它打開，呈現在眼前的一疊疊的衣服，一扇門裏分上下兩大格，上下格又能分兩層，這裏擺滿了屬於我的衣物，有的是二三十歲添置的，這個年齡段經濟條件稍差，購買的衣物款式新穎但質地較差，它們以沉靜的姿態昭示着我曾經的青春色彩。這些衣物被我一件件地掂出來，扔在牀上，牀上的一角已經被擺滿了，我想等全部的衣物都放在牀上時，一定是一層摞一層的模樣。於是右邊的櫃門也被打開，一些秋季的衣物展現出來，有親戚送我的衣物，也有自己添置的，有許多的衣物我好些年都沒有穿過了，但終究沒有捨得扔掉，是懷舊的心理嗎，還是心疼那曾經揮霍過的時光？這種複雜而微妙的心情無法説得清楚，等櫃子被清空後，我有一種釋然的感覺湧上心頭，不僅想起了有篇文章的題目來：斷舍離。這三個字晃了我的`眼，象風兒一樣掠過大腦，過後連痕跡也將被抹掉。十來分鐘過去了，六扇櫃子裏的衣物全部清理了出來，準備將它們再重新疊好，整理後再次放入衣櫃。我輕輕地挪動了身子，來到最左邊的那扇櫃門前，打開這扇櫃門，躍入眼簾的是一件件貂絨大衣和時髦的皮衣以及幾件時尚的風衣，這些大衣大約是三十五歲以上添置的，檔次已經提高了。當我正將手不斷地移向這些衣服時，突然間一個衣架子掉了下來，衣架子上的一件毛領皮衣翻落了出來，我的目光便隨意地落在了它的上面，隨之心裏震盪了一下，從這件皮衣想起了三年前的一幕。

記得那是一個冬天，我剛燙了頭，穿着這件時髦的皮衣，還有印象這件短款皮衣是在新疆購置的，價錢在七百左右，當我穿着它高興地與老公來到婆婆家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左右了。在廚房裏幫婆婆打了下手，然後就吃飯，吃過飯，婆婆和小叔子對老公的前途提出來新的要求，也稍稍的給我一些壓力，其間也涉及到經濟上的開支，一時間我竟忘記了往常謹慎的作風，當婆婆的面與老公強硬地説起話來，大概我的這副狀態是不被婆婆所接受的，只見老人家拉下了臉，聲色俱厲地擺起了婆婆作風：“你一件一件衣服地添，摳也摳出個十來萬來，你媽媽和姐姐有錢，找她們借去。”我受委屈了，感覺象是天上打了一個響雷，許多的想法貫穿整個大腦：“我買些衣服怎麼啦，花她的錢了嗎，那為啥看不慣我打扮自己？兩個婆姐不也是精心打扮的風格嗎？”心裏是這麼想的，但一慣小媳婦狀的我卻無力反抗，扭身拉着老公離開這裏，在路上我的委曲全撒在了老公的身上，帶着的花生被我揚落了一地，灑在電動車上和路上，老公一副好脾氣，默不作聲，彎下腰撿起一些花生嘴裏嘟噥着：“浪費，浪費。”隨後跟着我拐進了家門。上了樓梯的我，仍然沒有釋放掉這一身的怨氣，久久地坐在沙發上喘着氣，此時心高氣盛的我，真的無法輕鬆起來。以後不準備常去婆婆那裏了，這時的我心裏暗自下了決心，但還是對這次發生的事情心有餘悖。在以後的時光裏，我再去婆婆那裏的次數是有限的，並且每次去都穿着過去的舊衣服，從不敢再精心地裝扮自己。在這樣窩憋的情緒下經過了許久時光，心裏還是不舒坦，象是有了一個結，表面上沒有反抗，但心裏是憎恨婆婆的，是她不讓我任意地購買新穎的衣物。

直到有一天，我的心緒有了變化。那是一天下午，老公從家裏翻轉出七八牀被子，將它們拆開，讓我洗乾淨再套上。我不明白他是何用意，但還是照辦了，並在他的要求下不用洗衣機洗，純手工洗。當七八牀被子的被罩與被面按順序泡在大盆裏後，我搬來小板凳，拿來透明皂，仔細地用手搓洗起來。搓完一件後，感覺有些累，休息一會兒，繼續搓洗，等七八牀被面搓洗乾淨時，我的腰已經直不起來了。接下來，是晾洗曬乾的過程，當這項任務完成時，已經是兩天後了。我望着掛在陽台上的被面，鬆了一口氣，老公站在身邊，小心地告訴我：“我母親，沒有正式的收入，卻要和父親一起養育四個孩子，便經常替鄉醫院洗被子，套被子，一牀五毛錢的報酬。賺錢很不容易的。”聽完後，我便在老公的要求下扯下這些曬乾的被面，準備套了。先是找來一根大針，再行好套被子的線，不擅長工線活兒的我，完成這些工序也是相當地不易。其中的滋味不是用語言可以很好地描述出來的，就是兩個字“累、難”。當針線歪歪扭扭地點綴在這些被套上時，感想也多了起來：“天，給鄉醫院套被子，一牀五毛錢，如此廉價的勞動力，真是讓人心酸。”七八牀被子在我笨拙的手下套好了，老公掂來婆婆套好的被子，一比較之下，真是粗工對細活兒，那針腳沒有辦法相比。頓時，我對婆婆肅然起敬，給她做了這麼多年的媳婦，一些家務活兒我都不及她，用心了多年也無法趕及上她。雖然婆婆沒有受過教育，大字不識一下，單從家務活兒上來講，我不敢輕視她。有時享受着她包好的水餃，菜餃子、醃鹹菜和甜滋滋的米酒，曾經也得意地向同事和朋友們炫耀：“吃了我婆婆醃的鹹菜，都不想在菜市場買鹹菜吃了，那味道比她醃製的差遠了。”於是，憎恨婆婆的感覺彷彿被這些家居食物減輕了似的。同時，也似乎理解了些婆婆不喜歡我揮霍的壞習慣，畢竟是從那個艱苦年代過來的老人，省吃儉用慣了的。

轉眼間，兒子上大學了，我們的開支也大了起來，自然而然地也節約了些。聽老公説，公公婆婆為了省錢，很少燉肉燉湯吃，但每次在兒子交學費時，婆婆送來的奶箱子裏，或者是裝青菜的袋子裏都會發現一卷錢，這是他們資助孩子上學的費用。經過一番推讓，這樣的事情時常發生。當時，心裏很感動，這種感動經久不散，直到最近的一件事情，令這種情緒更加濃厚了起來。兒子大學即將畢業，準備複習考研，隨之上的補習班也多了起來，我們更節約了，我也逐漸形成了精打細算的習慣。時間緩慢地過去了，在這一年的冬天，婆婆住院了，身體狀況十分複雜，但她仍然牽掛着兒子複習的情況。在她住院的第十天左右，她被推出去做檢查，在這個過程中，因為營養不良和體質太差的緣故，染上了風寒，形成了呼吸道感染，嚴重時竟然失去了知覺。她被醫生和護士推進了重症監護室，在進入這個房間的時候，我想她一定是誤會我們了，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和一羣瀕臨死亡的老人為伍，竟以為我們不管她了，將她扔進這個冰冷的屋裏。在她迷迷糊糊之際，也不忘向醫生打聽這裏的費用，當她聽説這裏一天的費用超出普通病房的費用十來天時，強烈地要求出來，到普通病房去。於是在下午一個小時的親人探護時，強迫自己多吃了些湯麪，目的就是增加體力，好及早出來，為親人們省錢。當她從重症監護室裏出來時，兒子的複試通知下來了，我們將啟程去河北。這天，老公又去看婆婆了，公公和婆婆欲將一卷錢交給老公，被老公斷然拒絕了，接下來，一陣聊侃的時光，婆婆又示意公公拿着飯盒去洗手間去洗，拐回來後將飯盒交到老公的手裏。老公冰雪般聰明，知道這飯盒裏塞的一定有錢，經過一陣的推讓，婆婆披起了上衣，坐了起來：“你可真聰明啊，幹嘛不接飯盒？”老公滿臉的不好意思：“你病重，我們還沒有盡到足夠的責任，怎麼可能接受你們辛苦攢下來的錢？”當時不在醫院的我，聽完老公的敍述，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十分感動，這份人間大愛對我而言彌感珍貴。人生道路坎坷，人和人的感情脆弱得經不起歲月的考驗，對自己好的人越來越少了，而婆婆的滿頭白髮在我的眼裏是那麼的美麗，這一頭的白髮藴藏着多少辛酸苦辣，也浸注了一位奉獻了自己青春的母親對孩子所有的愛。此時的我心中再也找不到對婆婆的半點兒憎恨，只有温暖。

是愛化解了我對婆婆的怨恨，這時的我已經從一個大手大腳揮霍的少婦變成了一位精打舅算的精明中年女性了，一些人生的道理被這份愛詮釋得無邊無際。

今天的我望着衣櫃，久久凝視着它，這個陪了我多年的衣櫃裝滿了逝去的青春和深奧的道理。一堆堆的衣服整理完畢，齊端端地擺放在衣櫃裏，或許我還會反反覆覆地清理它們，梳理埋藏在心裏的一個個故事，讓那份愛與這些衣物交織在一起，勾勒出一條珍貴無比的情感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