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的味道散文

從小到大，我素不喜零食。不知為何？唯獨對冷飲情有獨鍾，尤其愛吃冰淇淋。

兒時的夏天，鄉野之間總有一道特殊的風景。頭戴大草帽的孩童於村落之間穿行，悠長的叫賣聲不時傳入耳鼓，“冰棍，好吃的冰棍！又便宜又解暑。”叫賣聲似乎透着香甜的味道，年幼的孩子常常會伸長脖子張望，直到叫賣聲逐漸走遠，他們舔着乾裂的嘴脣，依然站在門口不肯進屋。

父親去世的第二年夏天，年僅八歲的弟弟得到母親的特許，融入了那道風景。我明白母親的心事，不為賺錢，只為讓弟弟解饞。藉此磨練弟弟的耐心，收收他的野性。那時，弟弟很頑皮，常有村人給母親告狀。得到母親的恩准，弟弟歡天喜地求人做了木箱，然後學他人那樣在木箱裏放上泡沫和舊棉襖，彷彿賣冰棍就是人生的第一件大事。母親給了他三元錢的本金，他鄭重其事地將錢放在上衣的口袋裏。三元錢在當時也可稱得上是一筆不菲的財產，這筆錢可批發一百支冰棍，還可以當一筆禮金送給親友。每天吃過早飯，弟弟就戴着大草帽上離家三裏地的站點批發冰棍了。弟弟的樣子很叫人心疼，他瘦小的身子，頭戴一頂碩大的草帽，活像春雨之後山間冒出的一隻蘑菇。

那時的品種很單一，口感單一，原料少，包裝也很簡單。三分錢一支的冰棍賣五分錢，如果批發的少，再化掉了幾隻，基本是不賺錢的。儘管烈日炎炎，走村串户的弟弟也不捨得吃上一支。空閒的時候，他會躲在樹蔭下，數數沒有賣出的冰棍，盤算是否虧本。當夜幕降臨孩子歸家的時候，如果還有賣不掉的冰棍，這時候，弟弟會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拿出一隻碗，剝開簡陋的包裝，將那些差不多化掉的冰棍放到碗裏，看冰棍化成湯水，逐一遞給家人喝上一口，最後他才心安理得喝下冰棍湯。溶化後的冰棍跟糖水一般，甚至有點澀口。七八十年代，糖是緊缺物資，所以製作冰棍多用糖精代替，糖精雖有糖的功效，若劑量過大則會有苦澀的味道。不管怎樣，有冰棍湯喝也是很難得的。看他眉宇間的笑意，彷彿過節一般。多年之後，我們談起這段經歷，弟弟的臉上還會露出一絲欣喜，依然沉浸在甜蜜裏。

後來，我和弟弟離開了家，弟弟的大草帽、冰棍箱都束之高閣，冰棍的叫賣聲也被扔在了後腦勺。

兒子早產，因我的縱容，打小養成了吃零食的習慣。進城那年，他還不到三歲。沒幾日，他竟對住地周邊的攤點、批發部瞭然於心。再後來，什麼地方有好吃的，他能如數家珍，有時還鼓勵我一起去品嚐。夏天的時候，他也愛吃冰淇淋。每天午睡前，他定要吃上一支，否則會瞪大眼睛不肯睡覺。兒子的選擇是富餘的.，冰櫃裏陳列的品種琳琅滿目，蒙牛、伊利……足以炫暈他的眼。一支支冰淇淋，宛若高貴的公主，身價倍增。味道也不再單一，水果味的、奶牛味的、巧克力味的，還有説不出名目的。每每這樣的時候，兒子總要東瞅瞅西望望，猶豫半天才下定決心，“要一支巧克力的，再要一支香蕉的。”兒子不肯獨享，他説一個人吃沒味道，所以每次都要為我要上一支。然後，母子倆牽着手，一邊吃一邊走。兒子時不時説一句“好吃”，開心扮怪相。兒子舉起他的，一定要我吃上一口，問我他選的東西好吃嗎？得到我的讚許，他得意。吃一口我的，“媽媽，香蕉的也不錯嘛。”咂咂嘴，母子倆旁若無人地大笑。

現在兒子長大了，他會推薦新款的品種給我。從外面回來，他會自作主張幫我買上一支。但仍像小時候那樣，你一口我一口分享，他甚至頑皮地説，現在是兒子陪你吃，等你老了的時候，還有孫子陪你吃。我想象着自己年老之後與兒孫一起品嚐冰淇淋的情景，舒心地靠在座椅上，輕輕剝開冰淇淋華麗的外衣，送入嘴裏，滿嘴留香。那濃香醇正的味道，何嘗不是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