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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姨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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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家,在街上看到了五姨。五姨越發顯得老了,幾根稀疏的頭髮已經全白了,走路也不如以前利落,但目光依然是那樣的善良可親。五姨其實是我的鄰居,在自己家也不是老五,只不過和堂兄妹排起來是第五個,按照老輩流傳下來的輩份我叫她五姨,她也是我們這條街上所有年輕人的五姨,大家見到她也都覺得很親切。

五姨的散文

五姨有兩個孩子,但她一個人過,女兒小時候得過腦炎,落下了後遺症,找了村裏一個殘疾人結了婚。兒子在城裏上班,媳婦是個內向人,不愛和五姨聊天,五姨也懶得去城裏,她在村裏人緣好,和誰都談得來。村裏人説,五姨年輕時很漂亮,但就因為漂亮,命卻不好。

五姨在家裏是老大,在那時的農村老大就意味着要替父母多承擔一些養家餬口的責任。所以五姨很小就開始幹活,從侍弄莊稼到紡線繡花,炕上地下,練就了一身本領,也成了十里八村小夥子們的追逐目標。但五姨已經心有所屬,那就是前街的李家大哥,他覺得她漂亮能幹,她覺得他誠實善良,反正就是覺得對方什麼都好。但五姨一家全是女兒,父母想叫她找一個上門女婿,要麼就找一個日子不錯的人家,而李家大哥卻沒有別的兄弟姐妹,過的也是“窮三掏”的日子:冬天穿破棉襖,春天將棉花掏出來當夾襖,夏天將袖子拆掉當背心,秋天再補上,這樣的人家,五姨的父母堅決不同意,五姨不是一個有主見的人,儘管有些割捨不得,但想到了一家人乞求的目光就心軟了。但有人傳説,五姨已經和李家大哥“那個”了,在那個年代,“那個”也許沒有什麼實質內容,也許就是互相親密得超過了常人,但這就足以使一個姑娘的名聲大打折扣,於是提親的人少了。但五姨的父母矇在鼓裏,一如既往的不肯降低條件。五姨的年齡一年年長大,李家大哥看看生活沒有什麼起色就去東北“闖關東”,五姨的父母見再也不能拖下去了,正好鄰村一個在鎮上工廠上班的工人來提親,就把他招贅進來。

那時“正式工”很了不起,在農村選媳婦要反覆“選美”,並且那時去當上門女婿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一定有什麼不足之處。五姨的男人長得醜,還小心眼,並且每天酗酒,整天追問五姨的過去是不是真的,稍不順心就打,不論手頭抓到什麼東西——擀麪杖、切菜板,就朝着五姨身上劈頭打過來,但五姨要靠他養活,並且本來就逆來順受,就忍了下來。

五姨心軟,好説話,不論對什麼人都沒有戒心。村裏的一些奸猾之徒看準了她這一點,每天趁她男人上班的時候,過來和她聊天,噓寒問暖,幫東忙西,五姨覺得村裏人對他們的看法不對,也由於在自己男人哪裏沒受過這種體貼,漸漸就中了圈套,和那些人來往起來。五姨的事,她男人漸有耳聞。終於有一天,他為了驗證這件事,故意在上夜班時把什麼東西忘在家裏,假裝回家去取,點燃煤油燈,發現牀上有別的男人,他很想當時抓住他們,但看到那男人體格強壯,怕自己不是對手,只好就讓燈光亮着,算是給五姨一個警告。到了白天男人回來,五姨被打得的遍體鱗傷,哭聲驚動了街坊四鄰,大家都過來勸解,才算平息了這場風波,但五姨的事情算是在村裏傳開了。

五姨手巧,人緣好,菜園裏的韭菜、豆角,誰家臨時需要都可以去割去摘,無論誰求她納一雙鞋底,還是誰家有紅白喜事需要燒水煮飯,她都隨叫隨到,所以,漸漸的,村裏人也就不再把那件事當成她的什麼污點,也沒人對她説三道四。相反,大家都信任五姨,誰家臨時出門不在家,都把鑰匙交給五姨保管,請他幫忙照顧一下孩子,招待一下客人。但五姨的孩子們不理解這些,他們從小在父母的爭吵中長大,自尊心強得很,唯恐自己身上有什麼讓人瞧不起的事情,五姨所犯的錯誤對他們來説傷害太大了,兒子對什麼事情都漠不關心,在家裏誰都不理睬,女兒由於生過病,説話不假思索,頂撞五姨更是家常便飯,五姨自己也覺得對不起一家人,在他們面前説話自覺矮人一等。直到孩子們長大了,工作了,結婚了。兒子工作忙,孩子從過滿月開始就留在五姨這裏,五姨將她撫養到上學;女兒女婿身體有殘疾,他們的孩子更是常年吃住在五姨這裏,五姨任勞任怨地餵奶粉、洗尿布、做小衣服、早起煮飯,一直到孩子上了初中,五姨的'頭髮也漸漸變得花白。好在小外孫很令五姨欣慰,每天早早上學,在學校從不惹是生非,放學早早回家,寫完作業就幫五姨提水、澆地、除草,村裏人都説,五姨培養了一個好孩子,五姨也愛和別人談論自己的外孫,只有在這時,五姨才覺得日子過得很踏實。

正當五姨覺得孩子們也都供養大了,可以稍稍鬆一口氣的時候,更大的災難卻來了。那個經常把打罵五姨當作家常便飯的男人在一次上廁所的時候突然跌倒,送到醫院才知道是突發性腦出血,雖然經過一番搶救活了過來,但再也不會對五姨進行打罵了,每天只會衝着過往的行人嘿嘿傻樂。望着這個沒給自己帶來任何幸福的男人,五姨擦擦自己的眼淚,還是每天笑呵呵的為他擦洗身子、端屎端尿。每天早晨和傍晚,村裏那條小街上都會出現一幅恆定的風景:五姨耐心地扶着男人慢慢移動着腳步,左手扶着男人的肩膀,右手用力地幫助男人另一條胳膊進行甩動,五姨在那些日子裏迅速消瘦下來,村裏人説全村再也沒有比五姨再瘦的人了,但她的臉上卻始終保存着充滿信心的微笑。即使這樣,五姨也沒能留住男人,沒過一年,他還是走了。在男人的葬禮上,五姨心裏想的,全是自己做過的對不起男人的事,儘管對男人過去對自己粗暴心有怨恨,但還是把葬禮舉行的熱熱鬧鬧。

獨自在家的五姨覺得有一些寂寞,也曾經到城裏兒子家去住過些日子,每天殷勤地早期做飯、洗衣服,但兒子和兒媳沒有一點友好表示,連一句話都沒的説,還不如在老家和街坊鄰右在一起,又有些不放心身有殘疾的女兒,於是就獨自回到村裏。卻看見了同樣退休回鄉探親的李家大哥。李家大哥在東北經過一番闖蕩,也成了一家大型企業的退休幹部,老伴也過早地離開了人世。李家大哥看到五姨,禁不住回憶起年輕時候的日子,不顧村人異樣的目光,每天都來到五姨家裏,向她訴説離開得這麼多年心頭的真正牽掛,向她説要等到五姨答應了再回東北。兩個人整整談了一宿,五姨本已平靜的心裏也不由得亂哄哄的,她有一些心動,但又有些放不下面子,猶豫着不留一個準話。這時遠在城裏的兒子不知怎麼知道的消息,不再像以前那樣對母親不哼不哈,堅決反對五姨和李家大哥重歸於好,聲稱如果五姨答應了離家的請求,他從此就不再認這個媽媽。這件事拖了整整一年,終於五姨一次對李家大哥説:“既然我們年輕時已經錯過了,就讓他錯過去吧,我們真的沒有緣分。”李家大哥都沒能説得動五姨,只好給他留下一個聯繫電話,告訴他不論什麼時候想通了,他會馬上來接她,但五姨知道,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李家大哥臨走的時候,五姨偷偷趴在自家窗前,目送着他從門前走過,李家大哥還在不住地向門裏張望,五姨知道,儘管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獨自在屋裏感到什麼話都無人傾訴,儘管她知道內心深處仍有李家大哥的影子,但自己實在割捨不下這個家,畢竟,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並且,她覺得自己前孩子們的太多了,實在放心不下他們,特別是有殘疾的女兒。

那次,我到五姨家裏去看她。五姨的家裏收拾得乾乾淨淨,五姨熱情地給我沏茶水,陪我聊天,問我在單位是不是很順心,勸我凡事把人往好處想,這樣自己就沒有煩惱了。我問五姨將來是不是要到城裏兒子家去住,他説:孩子們都忙,不想給他們找麻煩,自己那次和幾個老姐妹去鎮上的幸福院轉了一圈,感到環境還不錯,將來就到那裏養老。五姨是平靜着説的,我聽了卻有些淒涼,只用默默地祝福五姨,祝她今後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