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幾何散文

七年級語文課本新增一篇文章叫《王幾何》，讀到這一課，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初中幾何老師：董慧芳老師。無獨有偶，我那時也偷偷地給她起了個外號，叫董幾何！

初一下學期時，我們又增加了一門課：幾何。當新老師像一朵輕雲一般飄進教室時，同學們眼前一亮，驚歎不已：幾何老師太年輕、太漂亮了！瘦小的身材，時尚的衣着，白淨的臉盤，明亮的眼眸，披肩的捲髮，看上去幹淨利索，貌美如仙。那時學校幾乎沒有女老師，而我們班擁有這麼一位美女老師，同學們都歡喜壞了！還沒來得及起鬨呢，只聽一聲清脆而嚴厲的呵斥：“靜下來！”哇噻，老師還説普通話呢，她的聲音真嫩啊，像小學生！只見她漲紅了臉，收起了笑容，鄭重地説：“以後上我的課，不許亂講話，只有保持良好的班級紀律，才能保證良好的學習成績！”接着，在全班同學驚異的目光中，她寫下自己的名字，並介紹自己是從師範學校剛剛畢業，分配到本學校來的，還講了學習幾何的相關要求。並強調，只要我們按她的要求認真去做，她就能保證我們能學好幾何這門課。一向對數學很感興趣的我，像是得到了什麼聖旨似的，對學好幾何充滿了信心。

人不可貌相。別看董老師人長得小巧玲瓏，卻像個小辣椒一般，不好惹着呢，是我們班裏最嚴厲的老師。她真的説到做到，上課時，只要有嗡嗡的説話聲，她立刻不講了，臉冷得像鐵一般，眼神像一把刀。不用她開口批評，説話的同學就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她每天騎着摩托車上班，來去匆匆。帶了好幾個平行班的幾何課，似乎很忙。連下課也不回辦公室，就直接從一個班到另一個班去上課了。作業交上去，很快就批閲好發下來。她的語速有點快，普通話很是蹩腳，有時我甚至有這麼一種衝動：我去教她普通話，與她做個好朋友吧！但她一直是不苟言笑的，讓人難以親近。只有在下課期間，去問她一些幾何題，才有機會和她説話。她反應很快，無論多難的題，她搭眼一溜，就能找到思路，然後講得頭頭是道。

我本來就是個很愛鑽研數學的孩子，為了和她接近，經常請教她一些難題。她很快注意到了我，有時上完了課，她主動走到我身邊，看看我的作業，似乎在等待着我問她什麼。我也不辜負她，先是把沒學過的都自學了，然後做相應的習題，不會的就問她。真是個純粹的.幾何老師，除了講幾何，她幾乎不説其他的廢話，所以我暗地裏給她起了個外號：董幾何。卻從沒敢叫過。她從來沒有對我説一句鼓勵的話，我卻從她微笑的眼神中找到了讚許。

後來，我發現一個祕密：天氣稍涼了些，不算很冷，她怎麼就穿上了棉襖，戴上了紗巾？董老師的家離學校很遠，我疑心她騎車上班一路寒冷，才如此穿戴。可是，豔陽高照之時，她還不脱下那厚重的衣服。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董老師為什麼一改當初穿着時尚的風格呢？那時，學生是很怵老師的，哪敢向老師説學習之外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她的身體變得圓胖笨重了，才恍然大悟：老師懷孕了！同學們下課時戲謔：大圓裏面套小圓。不料，被剛走進教室的她聽見了，我們嚇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只聽“撲哧”一聲，她笑了。天哪，她竟然會笑！我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平靜而温柔地説：“你的母親也曾經像我這樣過。”那一刻，我看到了她那有點雀斑的臉上，洋溢着幾分喜悦和難以讀懂的神色。多年以後，才知道，那是母性的光輝和自豪。

期終考試過後，班裏的幾何分數相當可觀，我考了滿分。而她的身體越來越不方便了，聽説她下學期就要請產假，不教我們了。我萬分沮喪和遺憾：還沒和她做成朋友呢。作為一個學生，我是多麼想知道所喜愛的老師的一切啊，她的不平常的經歷，她的愛人，她的生活情況，我都無從瞭解呢，就要分別了。在她眾多學生之中，她僅僅知道我的名字而已。

進入初二，果然換了幾何老師，是個老頭。治學嚴謹，卻從來不組織課堂，不管學生。他在台上講得唾沫紛飛，學生在台下亂得沸沸揚揚。可苦了那些想聽課的學生，根本就聽不到老師在講什麼。我還好，早在上學期就把初二的幾何自學了，基本上不用聽課也能做好作業。於是，為了不浪費時間，每次上幾何課，我就做其他作業，或是鑽研更深的幾何題，反正老師也不管不問。因為沒聽過課，也不好意思去問老師題了。總是不由自主地想，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可愛精靈的董幾何老師，重温與她共遊幾何園地的樂趣呢！

這種學習狀態，一直持續到初三。可以説，整個初中階段，我的幾何課程幾乎都是自學的，是董老師給我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激發了我學習幾何的興趣。雖然她不教我了，卻無意中讓一顆自學的種子，在我心中紮下了根。

照畢業相時，我和幾個女生去找董老師合影留念。她還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面帶倦容，嘴上還起了個大泡。“我太醜了，不照了吧！”她推脱着。我們哪肯放過她，尤其是我。那張照片，留下她帶有瑕疵的面容。而在我的眼裏，她是最美麗的，生動的，是我記憶中一道永不褪色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