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鞋的老人的散文
“大爺,鞋跟走偏了,幫我修修吧。”
老人抬起頭,一張黑紅的臉,溝壑縱橫。一雙滄桑的眼,笑眯眯地看著我,“好啊。”
老人接過我的鞋,緩慢地拿起銼子,一下一下,用力地銼著鞋底,銼了一陣子,又緩慢地拿起剪刀,從廢舊的橡膠胎上,剪下一小塊,在鞋跟上比量了一下,放到腿上,還是用銼子,一下一下,用力地銼著……
老人的動作,看上去很費力。
“老人怎麼不用合成好的鞋跟呢,那多省勁啊。”我心裡想。
老人還在一下,一下,緩慢地,用力地銼著。
“大爺,您有合成好的鞋跟嗎,那樣省勁。”
“有啊。這樣雖說吃點苦,費點力,可能節約啊。”
為了節約,而不惜體力,老人的想法和做法,讓我很費解。
“大爺,您今年多大年紀了?”
“七十七了,剛過了生日。”老人家說話慢聲慢語,聲調裡透著喜氣。
“啊,這麼大歲數啦。”
“嗯。前幾年啊,俺兒子不讓俺出來幹了,俺在家休了一年多,整天閒著,不得勁,就又出來了。”
老人出來幹活,竟然不是為著生計?
“您不覺得累嗎?大冬天的,冷啊。”
“有活幹著,得勁。你看我穿的這麼厚,凍不透。”
老人穿得真的很厚,身上,棉衣套著棉衣,腳下,是厚厚的棉鞋。這麼厚的衣服,應該可以抵禦嚴寒了吧?可是,老人裸露在寒風中的手,皸裂了。
“您老伴在家嗎?”
“老伴是地下工作者了。”老人慢聲慢語地答著,語調裡依然流露著樂觀。
我的'心裡,升起了微微的不安——為著自己的問話不慎,擔心話題觸到了老人的傷心處。
老人卻並不介意,依然慢聲慢語地述說著。
“俺老家是山東海陽人,當年搞‘四清’運動,俺是富農,被定了個‘四不清’,老是被批鬥,老家呆不下了,俺就去了東北。後來,人家給介紹了個老伴,帶了倆孩子過來。”
“您沒有自己的孩子?”
“沒有。老伴帶了倆孩子,要計劃生育,俺就結紮了。”老人依然慢聲慢語地說著,語氣裡沒有一絲的抱怨和遺憾。
老人平緩的敘述,像一條靜靜流淌的河,那裡面有著對命運“本該如此”的深深認同——“四清”運動,因富農成分受牽連,不問青紅皁白地被批鬥;背井離鄉去東北,找個老婆帶了倆孩子就主動結紮,一輩子沒個自己的孩子;老伴去了,能以一顆欣然的心去接受——在長長的人生裡,不管發生了多少事,不管經歷了多少磨難,那都只是歲月的流水,隨著流逝的歲月,靜靜流去,一去不返。
“您怎麼來的威海?”
“俺兒子唸了大學,93年到了威海,在政府部門幹呢,幹得好。俺媳婦更行,是講師。俺兒子來了後,說威海好,就讓俺倆口來,97年,俺倆也來了。”
“您幹修鞋多少年了?”
“在東北幹了33年,來威海,又幹了十幾年。”
“幹了一輩子修鞋?”
“嗯,修鞋,修出感情嘍。”
老人把修好的鞋遞給我,我穿上,走了兩步,很舒適。
“大爺,多少錢?”
“給四塊錢吧。”
這麼便宜?我有點不敢相信。以前修鞋跟,至少也要六塊錢啊。大爺費了半天勁,才收四塊錢。大爺先前說的節約,該不是為我節約的吧?
沒零錢,我把一張百元大鈔遞給大爺。
大爺衝我擺擺手:“找不開。”
旁邊有個水果攤主,請他幫忙換開,沒想到,他也換不開。
怎麼辦?我舉著百元大鈔,很是為難。
大爺這時開口了,“你走吧,閨女。”
我的胸口一熱,一股暖流,頓時湧遍全身,大爺費了半天力氣,為我節省了修鞋錢,最後因為找不開錢,就決定不收我的錢。
“謝謝大爺!”我拿起包,走了一段路,進了超市,將錢換開,又疾步趕回大爺攤前,把4元零錢,交給了大爺。
“謝謝您,大爺。”
“這閨女,又回來啦。”大爺滿眼喜氣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