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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的日子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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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是小學老師,小時候,我隨她度過了一段鄉村小學的日子。

上學的日子散文隨筆

學校是整個大隊唯一的一所小學,七個自然村的孩子都在這所學校讀書。從一年級到五年級總共有近兩百個學生,學校只有五位老師,除了校長王老師和她,其他三位都是從各個村裡聘請的民辦教師。

從石磨村出來,穿過一條土路,爬上一小段緩坡,就是學校的地盤了。長方形的一大塊平地,是學校的操場,從操場中央穿過,登上青石板鑲嵌的臺階,就是學校的教室了。教室全都是木頭架子、瓦屋面,是個典型四合院,正對面那棟有兩層,樓上是五年級的教室,樓下靠右邊是校長的宿舍,宿舍有兩間,裡間是他的房間,外間是學校辦公室,那個唯一可以看時間的吊鐘就掛在外面這間房屋正對面的牆上。其餘三面都是教室,媽媽帶著我們四姊妹就住在左邊教室最邊上的角落裡。

教室是用土坯建蓋的,柱子和樑都是從山上砍來的大樹的原料,黑板也是幾塊木板用釘子釘在一起,刷上村裡的土漆,用兩個支架墩在上面。課桌更是簡單,寬一點的木板釘起來做桌,稍微窄一點的做凳子。每一套課桌可以坐四個人,一個教室有四個組,每組恰好四個人。四個人的凳子桌子都是連起來的,,只要一個在凳子上亂動,其他三人也別想寫字。

農村學校的冬天好像特別冷,每天早上我和哥哥姐姐就得早早起床,把每個教室裡的火塘點燃。有的時候,柴禾沒有乾透,我們得跪下去,對著火洞口用嘴吹,直到紅苗高高串起,滾滾濃煙從教室的房頂上冒出,才能回家洗臉,洗過臉還得檢查一遍,用棍子戳一下上面的碳,碳才會燒得彤紅,學生們到學校的時候,濃煙已經散去,火塘裡的火苗已經在跳躍了,教室裡溫暖了起來。

這個燃火的工作是我媽命令我們做的,整個冬天,無論天氣多麼寒冷、被子多麼暖和,我媽一叫,我們就得急急忙忙起床。如果晚了,濃煙滾滾,教室裡沒法待人,如果太早,又白白浪費了煤炭。

學校的生活是從每天早晨的鐘聲開始的,伴著“當、當”的響,寂靜的校園一下喧鬧起來。當時的鍾其實只是一塊長長的鐵,上面有個洞,用一根鐵絲掛在學校正面高高的柱子上,敲鐘的是一根鋼筋,手拿的地方彎出一個柄。

我記得早操、自習和上課的鐘聲是有區別的,但是究竟敲幾下,我已經忘了。總之,隨著早操鐘聲敲響,大家排好隊,圍著操場跑步。乾季的時候,沒有水,老師還會帶著我們到學校後面的海壩裡跑,整個無水的季節,海壩裡跑出了一個明顯的大圈。由於人多,時間一長,海壩裡的土就被我們踩得非常結實,用荒耙都挖不動。現在想起來,我們就像一條條圍著海壩遊動的魚。

對父母的尊重在農村孩子眼裡就是不可以叫自己爹媽的名字,甚至同音都不可以。有一個同學,他的父親叫尹朝陽,高老師教音樂的時候,有一首歌裡有一句歌詞:紅星映朝陽,映朝陽......,唱到這句的時候,這個同學立馬把嘴閉得緊緊的,高老師奇怪了,問了很多遍他就是不說話,最後一個鄰居家的同學才舉手說,老師,老師,他爹叫尹朝陽。下課後,幾個老師聚在一起,把這件事當笑話講,我聽到後,記住了同學父親的名字,卻根本記不得這個同學叫什麼。

父母的名字如此神聖,調皮的農村孩子也就經常喊別人父母的名字取樂,吵架的時候喊,開玩笑的時候也喊。有一次我媽上課,講反義詞,她說“上”的反義詞是“下”,“高”的反義詞是“低”,以此,“長”對“短”、“左”對“右”、“漂亮”對“醜陋”、“懶惰”對“勤勞”。下課後,我媽才回到屋裡喝杯水的功夫,兩個男生就打架了,原來有一個男生的媽媽名叫柴小左,另一個男生在教室裡大叫,你們說,柴大右的反義詞是什麼?其他人齊聲回答:柴小左,柴小左的兒子一拳上去,打得那個男生口鼻流血。

由於從來沒有見過,甚至沒有聽到過,我們對課文的理解有些困難。記得有一篇課文是一個謎語:隊裡又添一頭牛,不會吃草愛喝油,突突突突跑得快,耕起地來是能手。無論我媽怎麼解釋,我們就是瞪著一雙眼睛傻乎乎看著她。直到有一天,生產隊從公社上調來一輛拖拉機犁地,我媽急忙帶著我們去看,我們才恍然大悟。說到拖拉機,村裡趙奶奶還鬧過一個笑話,那是拖拉機第一次到村裡,一天就耕了快五十畝地,趙奶奶聽說後,急忙從家裡抱了一捆包穀杆,扭著她的小腳顛顛送去,開拖拉機的陳師傅說,老人家,它不吃草!趙奶奶問,不吃草麼吃什麼?陳師傅說,吃油。趙奶奶心疼,說,油麼,唉,一年到頭好容易宰頭豬,食品組拿掉一半,剩不得多大點了。陳師傅笑得腰都彎了下去。

那個年代的鄉村,什麼都新鮮,什麼都稀奇。講到《電的用處大》那課,我媽給我們講:電的用處大,水電站、火電站,都可以發電。我們問,發電幹什麼啊?我媽告訴我們,有電就可以點電燈,可以看電影,就不用點煤油燈了,人家城裡現在都是這樣。同學們回家後,總會把學校里老師講的新鮮事告訴家長。有一個叫楊永厚的同學跟他媽說了這件事,他媽笑嘻嘻地對了一句,還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呢,我們這裡是樓上樓下、摸七摸八。

鄉村的課堂與城裡不一樣,老師管得不是很死,家離得近的學生甚至會帶著弟弟妹妹來上學,有一個姓柴的女生,每天下午都是揹著她一歲多的弟弟來上課,因為凳子是連在一起的,坐上去不方便,每堂課她都是揹著弟弟,站著聽。有時候弟弟哭了,她就悄悄跑出去,把弟弟哄乖才又進來。常常老師講課的間隙,都能聽到她的聲音,小強,乖乖,聽姐姐的話,不要哭了,晚上回去,姐姐給你攪稀飯吃,你再哭,老師不讓姐姐讀書了。她每天就這樣站著聽課,有時候弟弟睡著了,我媽會讓她把弟弟放在長凳子上,用背兜蓋好,讓她歇一會。這個女孩後來聽說考上了大學,當了老師,後來還到另一個鄉鎮中學做了校長。

中午放學的時候,離家近的同學回家吃飯,離家遠的回不去,學校也沒有食堂,早上上學的時候,他們會從家裡帶飯來。用一個飯盒裝著,中午的時候,把飯盒放在火塘上熱熱就吃了。也有不少同學連飯都沒有,用背籮揹著一些洋芋,最後一節課的時候,放在火塘裡悶著,一放學,將洋芋丟進背籮,使勁搖,把表皮的灰搖掉,再用一塊小竹片仔細刮乾淨,就吃了。條件好一點的,會帶一點包穀面和豆麵做的醬,蘸著吃。我記得,同學們的嘴常常黑乎乎的,手也很髒,冬天的時候,滿手的血裂子。

有一年我媽忙不過來,把我送到城裡給爸爸帶。在城裡讀了一年的書回到鄉下,我成了全校學生羨慕的`物件,沒事的時候,他們都愛圍著我,聽我講城裡的事。我告訴他們,城裡不點煤油燈,點電燈,點燈不用火柴,用一根繩子一拉就來電了,可亮可亮了。我告訴他們,城裡有自來水,在水管上一扭開關,水就會嘩啦啦地淌下來,把嘴湊上去就可以痛痛快快喝個夠。城裡還有洗澡堂,可以舒舒服服洗個夠。我告訴他們,城裡有電影,我看過《紅孩子》、《閃閃的紅星》、《小兵張嘎》等等,說到這裡,我會驕傲地唱幾句:紅星閃閃放光芒.....上課的鐘聲常常在我誇誇其談的時候不識時務地敲響,我們奔進教室,從兩張課桌中間輕輕地跳進去,聽陸老師講1+1=2,2+2=4的時候,我的心就會飄到城裡,想著城裡那些有趣的新鮮事,回頭看看同學們,他們也同我一樣,一臉的嚮往。

每天放學的時候,夕陽染紅了大地,海壩中間的那條河金光閃閃,就像有許許多多的魚在游來游去,同學們追著霞光一路打鬧著回家。學校一下安靜下來,如同一個饒舌的孩子被媽媽呵斥以後突然閉上了嘴,再也沒有聲響。我呆呆坐在門前,雙手杵著下巴想,要是我們一家都能到城裡,過那種不用挑水、砍柴的日子,該有多好啊!

好容易放了署假,我媽又要到城裡學習,只帶著弟弟去,哥哥、姐姐和我依然留在學校,自己過日子。我們依然每天背水、砍柴,有時候我們會去河裡洗衣服被子,我們光著腳,把被子放進河裡漂,一陣風過來,被子被吹成一個大鼓包,按都按不下去。那個時候,我們的心裡漲滿了自由。

開學了,學校又熱鬧起來,同學們都會穿得乾乾淨淨,偶爾有人添了新衣裳,是那種自家織的麻布衣裳,織出來的時候只有一個顏色,白黃白黃的,在農村太不經髒,多數女人會用青殼核桃的青皮煮成水,把衣裳染得黑黃黑黃的,這種顏色一年不洗也看不出。腳上的布鞋是千層底的,男生的是黑色、藍色的剪子口,女生是紅色、綠色的方口,這種鞋子好穿,也耐穿,就是下雨的時候鞋底容易溼,溼了以後很難晒乾。如果連天的雨,就得放在火塘邊烤,不然新鞋子也會生黴捂爛。同學們用的書包也是白色的麻布做的,挑上一些花,也有一些勤快的媽媽們用碎布拼成各種花樣,看上去很漂亮。書包的帶子都做得寬寬的,揹著一點都不累。也有些同學家裡窮,根本沒有書包,我見過尹家大坡的一個同學,每天用一個紙盒裝上書端著來上學。

多數同學讀書很用心,他們知道要走出這個大山,讀書是唯一的一條路。他們從課本里,對外面世界有了一種朦朦朧朧的憧憬,對那些稀奇古怪的新鮮事充滿了嚮往。這所由廟改建而成的小學,安安靜靜坐落在石磨村的墳塘邊,坐落在我的心裡,雖然簡陋,卻給了我們一生的啟迪和記憶。

而我,三十多年後,再也找不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