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生命的散文

當我一看到你們綠色的身影，就止不住想向你們舉手致敬——你們這些頑強的生命！

你們拱出石頭罅隙，有的赳赳挺立在亂石之上，有的附著在亂石上，攀援纏繞。

毛茸茸的莖，細的如同毛線，粗的如同手指。莖上厚厚的葉片，有心形，有五裂掌形，另一株，更稀奇，裂開的葉片竟然如同一枝枝倔強前行的箭簇。

雖然我熟悉你們的身影，但由於植物知識的貧乏，我叫不出你們的名字，然而，這並不妨礙我對你們油然而升騰的敬意。

你們身下的這些亂石，原是用來防汛的。它們被從遙遠的大山運來，堆積在這裡，堆積成石垛。一旦洪水大漲，需要它們的時候，它們將前赴後繼，被推到攔河大壩的壩腳，以自己堅硬的身軀抵禦洪水激流的.沖刷。它們的到來，是為了保障黃河沿岸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但，對你們而言，卻是泰山壓頂，滅頂之災！

你們看似孱弱的生命，本應該在鬆軟的土壤裡紮根，發芽，出莖，長高，擎出碧綠的葉片，甚至，開出美麗的花朵。然而，沉重的石頭，一塊塊疊加在你們的頭頂，疊加到一米多高。它們疊摞在一起，其重量，已經不能用公斤計量，而只能用噸來計數。

在這麼沉重的壓力之下，一般人，只能被壓成肉餅，然後，腐爛，腐朽，終歸化為虛無。就是桀驁不馴鋼筋鐵骨一個筋斗可以翻過十萬八千里的孫悟空，在如來佛祖的手指所變化成的巨石下面，也不得不四肢著地，全身癱軟。掙扎只是徒勞，只好頭頂五指山，在時日中煎熬——熬過漫長的二十四小時，熬過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企盼救星到來。只到有一天，佛祖大發慈悲，讓唐僧誦唸咒語，才能揭去壓在五指山上的佛咒揭帖，恢復自由之身。

而你們，孱弱纖細的生命，沒有任何外來的力量，全靠自己內在的生命張力，衝破了亂石疊加的重壓，挺立出倔強不屈的生命場景。

你們靠的是什麼？靠的是生命萌發的本原衝動，靠的是百折迂迴的柔韌。

你們並沒有因為層層石頭的疊壓而喪失生存成長的本能慾望。石頭的重壓，只能阻礙你們新生的速度，卻不能徹底斬斷你們新生的腳步。

你們孱弱而纖細的新芽，拱出土壤，觸碰到堅硬的石板，並沒有生拱硬頂，而是歇歇腳，沉思一番。你們知道，看似平整的石板平面，也總會有細微的凹凸；堆積再多的亂石，也總會有縫隙。有凹凸，有縫隙，就有你們前行的道路。儘管這道路細微、促狹、逼仄，但畢竟是能走的路。

路在，希望就在，存活的空間就在，成長的未來就在。

在沉重的黑暗之中，你們伸伸觸角，聳聳鼻子，順著微弱的空氣所來的方向，尋覓能夠向前探腳的罅隙，試探著，摸索著，一微米，一毫米，一釐米，一分米，蜿蜒曲折，逶迤向上。那蜿蜒逶迤的小路，擠壓著你們的身子。你們的身子，隨著小路的彎曲而彎曲成型。彎曲的，是你們柔韌的筋骨；彎曲的，是你們柔韌的天性；彎曲的，是你們隨物賦形的品格。

一旦你們拱出石縫罅隙，呼吸到新鮮的空氣，享受到潮溼的河道長風的吹拂，終於可以自由成長的喜悅，在你們的心裡，化作蓬勃旺盛的力量，噌噌猛長；化作一片片碧綠的葉子，一簇簇，一團團，一片片，漸漸伸展開來，蔓延開來。

如今，這些堆積在一起的沉重的石頭，成了你們的墊腳石，成了你們倔強頑強的生命力的配角和旁證。

這些石頭是沉默無語的，但我想，如果它們也有思想，一定也會像我一樣，由衷地敬佩你們，敬佩你們柔韌不屈的生命能量。

當然，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稍微識書斷字的人，除了對你們的敬佩，我更獲得了一種生命哲學的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