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

曾經，就是現在我腳下的山路。

再曾經，山路只是野月光，

沒有人打着火把從這裏過往。

如果山路是太陽升起落下的足跡，

我看見埋在土裏的兩三殘了的紙菸卷，

鬍子拉碴的咳嗽，

拄着鋤頭零星的劃火柴聲煙霧繚繞。

夜裏在火邊聽母親們閒談

我的手被火燙了

就像

她們再次談論

自己的年輕

被誰烙印

天使

我應該養這麼一個兒子

放他在屋子裏亂飛四處碰壁

離雲朵太近學會了哭泣

想家回家的路永遠不會太遠

我抽菸他在煙霧中

假裝墜落漫天飛舞溫暖的雪花

偶爾闖點小禍別人家的小白兔

整個午後都在他的被窩熟睡

我對他很是不滿卻又拿他沒辦法

沒有一次我能成功地

向他媽媽大發脾氣

他的箭羽總在不應該的時候

百發百中鄰居們也總是這樣抱怨

我應該養這麼一個兒子

小小的兒子長不大的兒子

逢人便要問好我樂此不疲

天使的爸爸多好的稱呼啊

一個鬍子不刮穿的邋遢的男人

就是想看看火車

就是想看看火車

最好是貨車

裝滿木頭

最好是從森林出發

再回到森林

廢棄了的鐵軌

枕木們要回到森林

重新生根發芽

我無意間

目睹了全過程

當你的頭髮已經足夠長了

當你的頭髮已經足夠長了

你就可以對着鏡子一遍一遍

梳理直到柔順

柔順直到再也落不下

時間的塵埃和風

輕輕捏起古代的梳

柔順那些等待柔順的日子

柔順那些有人遠走

有人不再歸來的日子

急風驟雨的日子

那些悄然滑落的

髮絲你該怎樣珍藏

再向自己提及往事

如何輕描淡寫就像

冷靜的旁觀者不帶感情的

敘述沒有任何細節

你唯有對着鏡子一遍一遍

梳理頭髮無意間

頭髮輕輕地蓋過了眼睛

私奔

應該找個人私奔

在沒有到地方之前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我們手牽手不停奔跑

不分晝夜不分冬夏

在沒有預兆的某個黎明

遠遠地就看到了最後的無名小鎮

滿地長出大大小小的孩子

向着太陽歡快地招手

我們就在這一瞬間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