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兒子高考的路上散文

20xx年的高考又催生了新一輪的夢想，這些夢想深藏於猴年的春天裏，又在毫無遮攔的五月晴空下變得發燙，直至穿透六月的蟬聲鳴出金黃色的嚮往……

而我，是一個走在兒子高考路上的憂心忡忡的母親。

高考倒計時第130天，爲呵護好兒子的夢想，我獨自走在20xx年初春的寒風裏。拐進學校附近一條安靜的衚衕，我推開一扇大鐵門。這是一個普通的四合院，水泥鋪地，高牆大院，房東是六十上下的一對空巢夫婦。東西廂大多已租出去了，租客都是高三的學生。我毫不猶豫地付了訂金，心想：兒子晚上再也不用塞耳塞了。

做兒子的守護人，呵護他的天真、善良以及與生俱來的天賦，是一個母親的本能，可是做了媽媽的我痛苦也由此而來。從小到大，因爲上班遠，我不得不把年幼的兒子託付給老人，或放在小飯桌，孩子常常就坐在小區門口等我，到夕陽西下，到夜幕降臨，日日年年時光深處每一分，每一秒的指針，都指向的我，給我難以承受的痛。爲了生活，爲了活着，這一次，我依然要忍受兒子成長中的缺席之痛。

承擔陪讀任務的是孩子的奶奶，老太太七十多了，矮小瘦弱，駝着背，戴着老花鏡，除了聲音宏亮，我沒有一處能放心得下。

第一週週末，我坐了近三個小時的公交趕去看祖孫倆。從古老的牌樓前下了公交車，我又步行近二十分鐘纔到達出租屋。一路上，背上的雙肩包越來越深地勒着肩膀，包裏是兒子換洗的鞋子呀衣服什麼的，不過，這種沉重感反而讓我覺得踏實，似乎是自己實實在在地分擔了兒子身上高考的壓力。

推門而入，兒子補課去了，老人正忙着做飯。桌上擺着她給孫子剝好的核桃，已經抄好的幾盤菜。小屋收拾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我坐在兒子的書桌前，一擡頭瞥見牆上貼着一張高考倒計時日曆，空白處，兒子用他醜醜的字體寫了一句話：高考來了，然而朕不怕。我忍不住笑了，仔細端詳着這幾個字，彷彿在端詳着初春陽光裏孩子瘦高的身影，薄而堅毅的嘴脣。我想，眼前的一切也許正是高考路上最寧靜、美麗的情景。

日子在我幸福而勞碌的來來往往中延伸，馬路旁的槐樹綠了，桃花像笑容一樣浮出歲月。平日裏的模擬考試後，孩子也會打電話主動彙報：“媽，這次我又逆天了。”“哇，兒子真棒！老媽高興地快暈過去了。”我在電話這頭比他還兒童地大叫起來。得意到不行，纔剛一放下電話，就忍不住婆婆媽媽地和別人分享這種快樂和自豪去了。

走在兒子高考的路上，不覺就成了主角。朋友圈裏分享高考信息，收藏包裏裝滿了一條一條應對高考的技巧。在家長羣裏，街牆廣告上，我關注着各種週末補課班，押題班，生怕漏掉哪怕一絲一毫的希望。一轉念，又怕騙子騙人，誤導兒子的高考，小心翼翼地和老師溝通，心急火燎地與孩兒他爸商量，其實到最後的最後，都是我自己在窮忙，我不過是一個被高考俘虜的媽媽，這是兒子的高考，不是我的，大多時候我其實無能爲力。

有時候我想，是不是這種忙碌給了我做母親的成就感？讓我覺得自己離兒子很近，與兒子並肩走在高考的路上？我由此獲得了做媽媽的幸福，而也因此，我覺得自己有資格去蔑視生活中的萬千不如意？

不管我願不願意面對內心真正的自己，傳說中的猴年馬月近了。這本是一段遙遠的時光，但在20xx年6月，它真實地、醒目地、深刻地，戴着命運神祕的面紗，閃着金屬一般沉重的質感，成了現實。

高考前二個月，學校就爲孩子們訂好了賓館。6月5號的下午，兒子拖着箱子向學校走去，我跟在後面，變着角度偷拍照片。從校內到校外的馬路上，停着十幾輛豪華大客車。路兩邊，校門口，站着全是被保安擋在校門之外的家長。六月的陽光流淌在長路上，熱得發燙。進入學生堆裏的兒子，一眨眼就消失在我的視野裏。我謊稱給孩子送重要東西混進了校園，順着班級找兒子，兒子早發現了我，偷偷在笑，我朝他揮揮手。於是，孩子排隊上車的情景被我一一記錄下來。在車未發動前，我又抄小路跑到路口，看着兒子所在的五號車搖晃着巨大的身影向遠方駛去，把我目光裏的失落騰起在車後的飛塵裏。

賓館是五星級的賓館，兒子也一向自立，6月6號晚上我踏踏實實地睡了。夜裏醒來的時候是一點鐘，下意識地翻看手機。兒子的短信一下子跳出來：媽媽，完了，睡不着。我腦子裏轟的一聲，睡意全完，看了一下短信發來的時間，是十二點過十分。我腦子裏治療失眠的辦法一條條涌出來，編輯好卻猶豫了，萬一兒子睡着了呢，發過去會不會驚醒他？打電話豈不更不明智？輾轉反側，思來想去，我徹底失眠了。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快七點鐘的時候，兒子的電話打過來：媽媽，我後來睡着了，現在挺好。我一聽兒子自信開朗的聲音，緊了一夜的皺紋一下子散開，鬆了一口氣。我一本正經地搬出科學告訴兒子：人是有應急本能的，即便一晚上不睡覺，二十四小時之內智力不會受影響，何況你後來睡着了，睡夠五小時就啥事不影響，兒子，好好考吧。放下電話，我仍是睡意全無，盯着表上的指針，一顆心無處安放。

翻開手機，我就跑到孩子所在學校的家長羣，一入家長羣，我才發現焦慮急躁的不只我一個，羣裏的大紅背心一件件飄出來，上面寫着“願兒子考的都會，蒙的全對”諸如此類，不一而足，還有的在敲鑼，還有的在振臂加油……看着看着，覺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幾場考試下來，雖然從兒子的電話裏，我聽不出以往“逆天”的興奮，但情緒卻平靜如水，睡眠也很正常，我開始爲自己有一個能迅速調整自己心理狀態的兒子驕傲起來。

等待高考分數下來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等待的心事更像解不開的一個結，白天黑夜的生活都被包裹在其中，得不到解脫。周圍同事聽得不耐煩了，我就繼續泡在家長羣裏尋求安慰，也熱心地安慰別人，心甘情願地淪陷在高考中。

在睡不穩的漫長六月裏，一天一天地盼，分數線的確切消息最先在萬能的家長羣裏透露出來的。於是繼續通過各種渠道打聽分數，夜裏九點鐘左右，孩子在自己班級的羣裏看到了學校公佈的分數單。哇，全班第一，兒子四腳朝天地樂，我也樂。

最後兒子被中國地質大學錄取，得償所願地留在了北京。他急不可奈地去參觀了他夢想開花的地方。我們從學校的北門進去，東門出來。站在馬路上，兒子沉默良久，望着對面的中國科技大學，不無遺憾地說：要是能再復讀一年，也許我就可以進對面的大學了。或許此刻，兒子才真正明白了奮鬥的區別和意義。

黃昏時，站在北京五道口地鐵裏，兒子透過玻璃窗望着下面流光溢彩的街燈，不遠處是他高考夢想的終點站。我很難揣測他內心的思想，但他沉思的背影讓我敬畏，我忽然覺得兒子長大了，我該學會放手了。

靜下心來，慢慢迴歸平凡生活，內心的失落時時隱隱升起。

這種體驗並非唯一。在去年冬天大雪覆蓋父親的墳墓之前，我腳下的路一直在北京和山西老家之間畫圓圈，即便是電話裏，網絡上父親也是我和親人們唯一的話題，唯一的生活中心。我在希望與絕望之間心甘情願地走在父親的抗癌路上。這條路痛苦而令人焦慮，路的盡頭也沒有解脫，因爲你知道，我不再有爸爸了，再也見不到溫和善良的父親，聽不到他沙啞的聲音，摸不着他腫漲的雙手……

當塵埃落定，我用文字收藏過去，以珍惜延續未來。無論是走向心中美麗的遠方，還是世界冰冷的盡頭，我的親人，朋友，我愛的，愛我的，我能有幸走在你的路上嗎？和你一起長大，陪你慢慢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