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尋找戈多的
薩繆爾.貝克特(1906-)法國荒誕派戲劇作家
我一個時而又迷惘的當代中學生
小孩《等待戈多》中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色
〔幕啓：法國,1952年的一條鄉間小道、一裸樹。黃昏。
〔薩繆爾抑鬱地坐在一個土墩上，兩手托腮，雙眼呆滯地凝視地面：
我(揹着沉重的大書包從時間拋擲器中走出。興奮，茫然)哦，太好了，薩繆爾先生，我終於在這裏找到你了。
薩繆爾(無力地擡頭打量了我一下，沒好氣地)你是個學生?
〔聽到“學生”一詞，我無比厭惡與恐懼，痛苦地坐下來，掙扎着想把書包解下來。但無濟於事，揹帶系得太緊了。我使勁扯，直喘氣。
薩繆爾(看着我，若有所思地)學生.……那你的成績怎麼樣?你看上去蠻聰明的。
我：(停止掙扎。絕望地)哦，不!又來了……爲什麼每個人見到我總要問這同樣一個無聊的問題!——成績?是的，我每次考試都拿第一。可那又怎麼樣?人們都是沒知識的混蛋，像猴一樣見什麼學什麼。
薩繆爾：(漠然)你有些累了，幹嘛不把那書包放下?
我：(使勁解揹帶)我正在努力，可是它系得太緊了，就像銬在我身上似的。(停住。沉思)可是放下來又能怎樣，明天還得背上!
薩繆爾：那就別背那麼多東西。
我：我不能。
薩繆爾：爲什麼?
我：爲什麼?(思索)爲了我爸?爲了我媽?爲了老師?……（苦惱)我不知道，別問了!
薩繆爾：你的學習那麼好，可你卻很痛苦?（初中作文）
我：痛苦?你知道我爲什麼來這兒?因爲明天，在我的世紀裏，就要上演一場大鬧劇：僅憑你在3天裏付出的6門成績，就可以得到你12年寒窗苦讀的終審判決，就可以評價你學習的水平以及該上的大學，就可以決定你一生的前途和命運!——是的，我是個懦夫，我臨陣脫逃了。可我不怕考壞了!我只是害怕……怕他們僅僅因爲那幾個成績就否定我的全部，斷定我是個沒出息的人！……可那僅僅只是幾個成績而已呀!能說明什麼呢?能說明什麼!
薩繆爾：別害怕，我的孩子。起碼在這它什麼都不能說明。因爲在這，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毫無意義!
我：(痛苦地將頭埋在手裏)那太好了。
薩繆爾：(苦惱)可在這裏，一切都在死亡!上帝死了，信仰死了，思想、希望、理想……所有的一切都破滅了!
我：思想?那東西對我沒用。我只要把書裏的東西學好了，考個好成績，上個好大學，攻研究生，當博士……然後呢?……工作嗎?——活了快20年，到頭來連個雞蛋也不會剝。除了些定理公式倒背如流，我還會幹什麼?!
薩繆爾：那是因爲你沒有理想。
我：理想?你呢?
薩繆爾：我?我不需要它。它在我們這裏是無用的!我每天都在這裏等待着，毫無目的，可我卻很快樂。(他沉思起來，咀嚼着“快樂”二字。)
我：(終於將書包擺脫掉，興高采烈地)是的。現在我也來了，和你在一起，什麼也不用幹，自由自在的。(將書包狠狠地扔了出去)我們很快樂!
(長時間沉默。
薩繆爾：說話呀!
我：什麼?
薩繆爾：咱們幹什麼呢?
我：咱們什麼也沒幹。這樣比較安全。
薩繆爾：咱們先等一下，看看他會說些什麼。
我：他是誰?
薩繆爾：戈多。
我：戈多?對了。我正想問你，戈多到底是誰?我們那個世紀的人，有的說他是個富翁，有的說他是個權威人物……可我覺得，他只不過是你的一個朋友，一個普普通通的朋友，一個能給你帶來希望的好朋友‘
薩繆爾：希望?哼，如果他是的話，也只是個渺茫的希望。
我：那你在等待他給你做些什麼?
薩繆爾：不太清楚。也許只是一種泛泛乞求。
我：乞求些什麼?……就像那棵樹?
薩繆爾：樹?
我：你往上面瞧瞧。
〔薩繆爾往樹上瞧。
我：(激動地)這麼冷的天，那上面竟然長出樹葉來啦!
薩繆爾：樹葉?可昨天晚上它還黑沉沉、光禿禿的。
我：(感嘆)只一夜功夫。
薩繆爾：(冷漠地)那能怎樣。它是樹。
我：可咱們是人!咱們爲什麼非要等着戈多來決定一切呢?!
薩繆爾：我不懂。
我：(焦急地)咱們的立場呢?
薩繆爾：立場?咱們趴在地上。
我：有這麼槽糕?
薩繆爾：你是想知道咱們有什麼特權?
我：難道咱們什麼權利也沒有了?
薩繆爾大笑，突又抑制住，改爲咧嘴嘻笑。
薩繆爾：你真讓我忍不住笑，要是笑不算違法的話。
我：咱們已經失去了咱們的權利?
薩繆爾：你的權利屬於你的老師。我的權利……咱們已經放棄啦!
〔沉默。我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胳膊鴦拉着，腦袋低垂着，兩隻膝蓋在往下沉。
小孩：(後臺)你們好!
二人同時向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
薩繆爾：又來了，什麼事?
小孩：(膽怯地)我是從21世紀乘時間拋擲器來的。戈多先生
我：戈多先生在21世紀!他叫你來送信來的?
薩繆爾：(惡狠狠地)你幹嗎來這麼晚?
小孩：我……我害怕。
薩繆爾：害怕什麼?我們?(氣勢洶洶地)回答我!
小孩：你們爲什麼那麼兇?你們不高興嗎?
我們(薩繆爾和我面面相覷)不高興?!
小孩：你們看，我有這個—風箏。它能在天上飛，飛得好高好高的，帶着我在地上跑，跑得好快好快的。我還有好多朋友，我們每天都在一起玩，可開心了……
(小孩邊說邊比劃着，繞着我們快樂地跑了一圈。我向往的目光追隨着孩子快樂的身影，塵封記憶中的童年再次清晰。我不禁露出了純真的微笑。
小孩：你們呢?你們有什麼好玩的?
我：我們?(沉默)我有這個，書包!
小孩：書包?它真難看，怎麼玩?
薩繆爾：(不耐煩地)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好了，現在告訴我們，戈多先生說些什麼?
小孩：他說他今天不來了，可明天準來。
〔沉默。
薩繆爾：好的，你可以走了。
小孩：我怎麼向戈多先生回話呢?
薩繆爾：跟他說，(猶豫)你看見我們了，你確實看見我們了，是不是?
小孩：(迷惑地看了看我們)我，不知道。
薩繆爾：(害怕地)你確實看見我們了，是不是?
〔小孩邊搖頭邊下臺：薩繆爾害怕地追問着，但小孩已上了時間拋擲器，最後的答案仍是““不知道”。薩繆爾邁着無力的步子，絕望地走了回來。
我：那麼咱們現在走不走?
薩繆爾：好的，咱們走吧。
他站着不動。我背上書包，向時間拋擲器走去。
薩繆爾：你要幹什麼?
我：你在幹什麼?
薩繆爾：等待戈多
我：我不能等待。我要去尋找戈多!
〔幕落。劇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