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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爲幸福就在身邊隨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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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過要戒菸的,抽菸不好,會燻黑肺部以及咽喉,然後就讓你咳嗽,不停地咳嗽,還在身體的某一個器官留下一個,幾個,許多個異樣的斑點,這些斑點或許就是你走向生命終點的憑證,增添一點,就走近一步。但是,我還是執着地將它點燃,一支,兩支……菸圈在我的頭頂瀰漫,我一邊咳嗽,一邊在菸圈裏數着我僅有的或者曾經有過的幸福。

一直以爲幸福就在身邊隨筆散文

其實,是不應該咳嗽的,夜已經很深了,鄰居早已進入酣夢,咳嗽會驚醒他們的甜蜜或者哀痛。驚醒甜蜜會很遺憾,生活中沒有得到,在夢裏也呆不長久,那是命,鄰居會這樣安慰自己;如若驚醒了疼痛,那就造孽,本來已變得朦朧的悲涼被猛然提醒,那份痛就被無限延長,於是,一夜無眠,輾轉反側,黑暗中細細觸摸永不結疤的傷口。

咳嗽,本來是一個人的自由,但一到夜裏就與公衆道德有了某種關聯。

  (一)

抽菸許多年,竟說不清香菸的長度,就如同我的父親和母親,這兩個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人,一起走了很長的時光,一起走了很遠的路程,卻始終不知道彼此的心底裝着怎樣的愛戀或者念想。一路走來,磕磕碰碰,分分合合,及至一大把一大把青春的時光墮落成把握不住的夕陽,才發現,除了彼此難解的哀怨,這一段行程竟不曾留下愛的證據。

我是他們的證據,但是,是否愛的證據說不清楚。我的DNA與父親母親有十分密切的關係,我的血脈更是他們無私的賜予和延續,包括我的鼻樑、我的嘴、我的很多器官,熟悉的人都說,跟他父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唯獨我的眼神像母親,憂鬱而空洞,充滿希望和疑惑。

香菸在我的指尖變短,日子也在指縫間慢慢地走失。沒有風的時候,那一縷、兩縷輕煙會在我的頭頂盤旋;有風的時候,則被風牽了手忽東忽西地遊蕩。但日子不會,永遠從我的指縫間沙漏一般緩緩地流下,跌落在塵埃裏,落定,然後定格,再不能改變。所以,我知道,有些事註定可以回眸,而有些風,你註定握不住它行走的方向。

同樣從困難年代走來,我的童年和少年卻比其他孩子富足,因爲父親的能幹和母親的勤儉,讓我衣着光鮮,頗有顏面。唯一缺少的是笑容。守着一大片房子和令人豔羨的傢什,我把家畫成草稿紙上若隱若現的古剎。

歲月是經不住回眸的,一回眸就多了一層蒼白,再回眸又添了幾許霜華。彷彿那些曾經斑駁或者清晰的影子都不曾停留,一旦走過,月華與霜華就把來路整理得沒有一絲痕跡,甚至,沒有人願意爲這份悲苦抑或幸福寫一段淺淺的傳記。是的,生命的腳步雜沓,有誰爲你刻意寫下淡如煙花的傳記?

傳記是英雄的足跡,歌舞昇平的世界沒有英雄,所以,傳記都變成了隔夜的口紅,或陳年的油漆。那些整整齊齊排列在書架上的大書陳列着凡俗的往事,我亦凡俗,卻沒有往事可供陳列,我的往事從幼年時第一次聽到父母爭吵的那一刻起,就隨着輕煙散了,從開着的窗口溢出,成了夜的構成。好在季節的陽光曾來過,還在我的肩頭停留,依稀留着燦爛的味道,但那陣味道也經不住夜色輕嗅,只輕輕一吸,就沒了影蹤,剩下的是雨季裏愈發沉重的腐朽與潮溼。

我不知道生命的雨季始於一陣春風或者秋雨,就象我日日惦記的幸福,明明就在我身邊,一轉眼又變成遙遠的童話,讓稚子們輕輕握了,細細地把玩。

  (二)

老馬克思坐在萊茵河畔,望着西沉的落日,淡淡地說,雪茄是一個人的表情,被痛苦包裹的精神永遠無法讓菸斗直立。老馬克思說這段話的時候,已蓄得濃如森林般的鬍鬚,即便有嘴上銜着那麼一支幸運的菸斗,也無法讓人看清它煽情的姿勢。所以,燕妮接着說,菸斗的表情也藏在彌散的煙霧裏。在這樣的夜裏,我咂着乾裂的嘴脣,一遍一遍回憶老人的教誨,卻怎麼也想不起《資本論》、《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或者《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裏那些經典的句子,甚至想不起他對伊璧鳩魯的調侃與幽默,只記得他寫給燕妮的那些優美的言辭。我懷疑,在後人書寫的章節裏,分明刪節了燕妮爲老馬克思掌燈添香的故事,要不然,在那些風雨如磐的歲月中,除了信念還有什麼能支撐着老馬羸弱的身體!

那麼,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因爲愛情而添了生活的信念與生命的勇氣?我一直懷疑我的父母沒有。40年來,無論風雨,我的母親都爲父親掌着那支如豆的燈盞,年復一年,用生命的燭光,照徹父親從挺直到彎曲的腰背,遺憾的是,卻從來沒有照亮過父親心底的'暗影。而父親,漂流一生的父親,似乎到老也沒有讀懂母親這本薄薄的小書。慢慢地,母親舉着燈盞的手,一天天變得蜷曲、乾瘦,然後,就如同枯枝一般在歲月深處搖曳。

母親說,一直以爲幸福就在身邊,因爲你就在的身邊,你怎麼可以告訴母親身邊的你只是一個幸福的影子?一旦陽光迷失,你也跟着遠去。青春走失,母親的雙手只剩下時間的紋理,已抓不住陽光的翅膀,只能握住陽光下沉重的汗漬,但那汗漬不屬於你——父親,屬於上帝,上帝匆匆忙忙走了,留下一塊醜陋的黴斑。

  (三)

一片孤單的屋檐,兩個熟悉的陌生人,除了永遠掰着指頭數着自己兒子的歸期,是否還有共同關心的話題?最可憐惜,那些清風明月與薄暮晨曦,少了執手相牽的身影,就不再是生命涌動的風景。

父親說,要過年了,孩子該回來了,回來看我。

母親說,要過年了,孩子該回家了,回來看我們。

父親不知道,他的兒子如他一樣,正把往事捲成煙,一支接一支抽着,兒子的面前,歸家的汽車已駛過一班又一班。

我抽的第一支菸就是從父親口袋裏偷來的,原本應該偷5毛錢,去買那本朝思暮想的《苦兒流浪記》,幸好偷來的是煙而不是錢,我纔沒能把自己也編進那本辛酸的冊子,纔有機會在母親面前撒謊,說我眼裏流出來的不是淚,是煙嗆出的水。

母親不知道,他的兒子如她一樣,早已把想念裝進行李,卻一直望不到家的方向。

我第一次領到工資,準備給母親買一件羊絨內衣,母親風溼病嚴重,天氣一變就冷得哆嗦。還沒說完,母親馬上接嘴說,自己就算了,還是給你父親買條煙吧,別太貴,“紅塔山”就行。父親抽着煙,逢人就誇兒子好,能幹,孝敬,母親默默地望了,不聲不響地打掃父親抖落一地的菸灰。

年是越來越近了,不經意點燃一支菸,就點燃城市大街小巷裏的聲聲爆竹,聲聲爆竹響起,遊子歸家的腳步就變得急促難耐。抽完這支菸,就該收拾行裝,踏上通往故鄉的班車,我已經依稀看到父親和母親風中佇立的身影,彼此隔着一段淺淺的距離,矚望着相同的方向……

煙雲飄渺,思緒飄渺,煙雲散盡時,誰會在日麗風清處等待,是我日日惦記的幸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