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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多少亡靈無家可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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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在我還未上初中之前,每逢清明節,父親就會帶着我去我們家的祖墳,爲我們“常家”的先祖掃墓、燒香、燒紙、磕頭祭拜。三支香,一疊紙錢,一團焰火,外加父親的幾句禱告和一陣激烈的炮仗聲,清明節,就這樣極其簡單地過了。

清明,多少亡靈無家可歸散文

後來,我去縣城上了初中,三個清明節,只回家祭拜過一次先祖;上了高中後,三年裏沒有回去過一次。再後來,步入了社會,回家就更難了。清明節,也變成了一個掛在嘴邊的節日,回不到家的節日,令人慚愧的節日。

中國有那麼多的民族,我不知道,也沒有了解過其他民族有沒有清明節,但我相信,每一個民族都有這種緬懷先祖,追朔根源的情結,只是他們各自的方式不同罷。可是現在,越來越多的祖墳無人祭掃,越來越多的亡靈無家可歸。

上面所說,並非危言聳聽,而是一種現實。就拿我們鄉下來說,近幾年的清明節,祭掃是每年都會有的事,而且非常莊重,但祭掃的人,往往都是老一輩。那麼,成年人呢?青年和少年呢?他們都去哪兒了?成年人,大年十五一過,便揹着行李去很偏遠的地方打工去了;青年們,上學的迴歸校園,工作的飛奔外地;少年們,則埋頭於書海當中,手捧語文課本,一臉木訥地朗誦着杜牧的“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詩是用來讀的,朗誦的,更是用來感悟的。這兩句詩,裏面包含了什麼?清明節這天,細雨紛紛,路上前去祭掃先祖的人們啊,一個個肝腸寸斷!詩中的“雨”,是去祭掃先祖的人們的心情寫照,情感寫照。而現實情況是,很多人只在乎後兩句,只關心清明節這天,我們要喝什麼酒,吃什麼菜,唱什麼歌!

就在前幾天,有個朋友問我,你們清明節放不放假。我說不放假。他說,那你就不能出去玩了!這時候,我就在心裏想:難道清明節放假就是爲了玩嗎?或許是吧,一天的假期,我們可以放開的玩,吃吃喝喝,玩玩鬧鬧,肆無忌憚。但這樣的生活真的好嗎?繁華過後總會蕭條,熱鬧之後無非沉默;這樣的生活真有意義嗎?時代雖然逼迫着每一個人拼命行走,但總有人選擇留在那一片原始的土地上,緩慢播種,辛勤耕耘。

所以,我慶幸我們工作室沒有放假,沒有給我們這羣二十一世紀的青年們一個外出吃喝的機會。同時,我也慶幸在清明節的前一天,我還能有所感悟,還能大言不慚的寫一寫這個時代的詬病,還能抒發我對家鄉的想念之情,對先祖的慚愧之情。

在我老家,清明節是非常莊重的節日。早在清明節前幾天,家中的長輩們就爲逝去的先祖各自制作“冥衣”(冥間穿的衣物,用紙裁剪而成,多爲黑色和青色)、釘銀元(用白紙製成的紙錢,爲西北地區的風俗之物)、拓票子(在刻鑄有文字或圖像的木板上,塗上紅色的`顏料,蒙上一層紙,捶打後使凹凸分明,顯出文字圖像來),然後,再準備香火祭酒和炮仗,一家人就只等清明節的到來了。

清明節當天,人們早早的起來,家中的男性長輩手捧裝着祭拜之物的案盤,依輩分大小,年齡大小,後面依次跟着本家的人(在我老家,上墳祭祖皆爲男性,女性不參與祭祖)。鄉間小路上,遠遠望去,一家人接着一家人,一聲炮響接着另一聲炮響,白色的紙錢,黑色的人頭,緩緩移動着。光看這場面,就足以讓任何一個人駐足致敬,就連平時嬉鬧的小男孩,也被這種莊重,肅穆的氣氛給限制住了,只是一個勁的眨眼睛。

到了墳地,先是掃墓,掃去堆積了一年的落葉與歲月荒涼,再是除去墳周圍的枯草,然後,長輩從案盤裏拿出白色的紙製銀元,恭恭敬敬的置於墳頭,再用鐵杴鏟一抔新土,壓在銀元上面。接下來,衆人跪倒在地,長輩會點燃三支香插於墳前,然後燒“冥衣”,燒紙錢和票子。在我們當地有一個說法,給先祖燒去的衣物和票子,必須要燒化,不然,先祖收到的衣物是殘缺的,冥間的銀行也不會收殘缺的錢。等到所有的“冥衣”和紙錢票子都燒化了,長輩又會拿起酒盅,在墳前滴上三滴,然後衆人一齊磕頭,最後再放一串炮仗。清明祭祖就算是結束了。

在我的記憶裏,每一次清明祭祖,父親總要在祖墳前禱告一陣子。至於他當時說了什麼,我現在已經記不清了。今年的清明節,我和父親都在外地,祭祖掃墓的事情,就該落在爺爺的身上了,但爺爺身患重疾十幾年了,行動不便,這個莊重的擔子最後只能落到奶奶的身上了。

今天早上,我給奶奶打電話問家裏祭祖掃墓的事,奶奶跟我說,她帶着家裏的一幫小孩,昨天就已經掃過墓,祭過先祖了,讓我不要牽掛,在外安心工作。聽完奶奶的話,我心裏很是難受,但不知道說些什麼。我身爲一個男人,卻在清明節這天,盡不到我作爲男人該盡的孝道,試問,我們辛辛苦苦在外奔波又是爲了什麼?奶奶察覺到我的心情,便半開玩笑的說,你不要難過,你只要記得咱家先人的名字就能行!

我就跟奶奶說,我記着呢。我小時候常會站在主屋裏的桌子跟前,望着牆上掛着的《朱子治家格言》的小楷字,盯着桌子中央立着的兩個先人牌位,踩一個板凳湊上前去,一一觀察上面的毛筆黑字。先人祖宗的名字,我記着呢!

平凹曾寫過一段話,大意如下:一個人,肯定知道他父親的名字,可能知道他爺爺的名字,也許也知道他祖父的名字,再往上呢?又有幾個人能夠記得他家的祖宗的名姓!所以說,每一代人口中的“傳宗接代”,下一代是接下去了,傳宗卻並未傳下去。

話雖如此,理雖如此,但這是人類社會的現實。這雖然現實,但並不悲哀,因爲人類一直在不斷的進化、學習、走向文明。希望,在走向文明的這條道路上,我們可以不知道我們最終去往何處,但我們一定要記得,深深地記得,我們來自何處,來自何地。

清明節前夕,如果有遊子回不了家,那麼,就面朝着家的方向,靜靜地立上一會兒。就像第一個學會直立行走的猿人那樣,挺直脊樑,挺起腰背,用人的情感去觀察,去審視,去懷念那養育過我們的地方。因爲,除了我們,越來越多的祖墳再無人祭掃,越來越多的亡靈將無家可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