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是個魔鬼散文

2009年底的一個冬日，林力終於回到離別十四年的家，房子依舊，傢俱依舊，只是到處都是灰塵，牆上多了兩幅遺像，一幅是前兩年去世的父親，蒼老的臉龐刻着歲月的滄桑，呆滯的眼神佈滿憂傷。另一幅則是被他親手殺死的年輕大哥，目光炯炯，正笑容滿面地看着他。淚水漸漸模糊了林力的雙眼，心痛已經說不出感覺，這一別已經十四年。十四年來，林力無時無刻不在自責痛恨，連腸子都悔青了，只是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後悔藥。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如果當年不是年輕氣盛，不是那麼的衝動，所有的歷史都會改寫。林力的心裏又在翻江倒海：衝動啊衝動，你就是一個魔鬼，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是你毀了我的一生，是你讓我這麼多年咀嚼着這枚求生無望，求死不得的苦果！十四年漫長的心靈煉獄，昔日風華正茂的林力已經成了一個歷盡滄桑的中年人，當他終於活着走出了那高高的圍牆，終於站在這個朝思暮想的家時，爲什麼沒有一點解脫的喜悅呢？

1995年那個夏天的晚上，二十出頭的林力在臨街的小店鋪裏與幾個小夥子在玩老K，不知是天氣悶熱，還是手氣不好，林力已經輸了好幾局，正有些惱怒之際，大哥林剛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厲聲叫他停下隨其回家，林力一邊繼續打牌一邊沒好氣地嘟喃：“你也管得太寬了。”見弟弟這副不以爲然的模樣，林剛有些生氣，平時兄弟倆感情很好，弟弟對這個長自己十歲的哥哥非常尊敬，可是今天居然不聽話了。林剛是個泥工，知道賺錢的辛苦，一向反對，看到弟弟如此癡迷，就上前奪下了林力手中的牌，一把拉住林力往外走。衆目睽睽之下，林力覺得大哥太過分了，自己很沒有面子，就拒力想掙脫，導致雙方發生了口角，開始拉扯。旁邊有人在勸：有話好好說別這樣，而兄弟倆卻互不放手，哥哥說是父親讓我叫你回去的，弟弟說我又沒幹什麼，等下我自己會回去的`，兄弟倆各執己見，拉拉扯扯中來到了街面，激烈的爭吵聲，也引起了那些在街頭巷尾乘涼的人們的圍觀。有幾個好心人上前勸解，還是無法阻止這一對已經糾纏在一起的兄弟。哥哥林剛到底是泥工力氣要大一點，鉗子一樣的手抓的林力生痛生痛的，林力看到那麼多的人在看熱鬧，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那一刻竟有一股惡向膽邊生的邪念，他氣急敗壞地摸出了隨身攜帶的水果刀，在大哥面前晃動，林剛並沒有被嚇住，伸手要去奪取，雙方拉扯中鋒利的水果刀不偏不倚地刺進了大哥的胸膛，只聽林剛一聲慘叫，頓時鬆開了林力的左手，捂住胸口倒在地上，林力則在慌亂中奪路而逃。“不好了，出事了！”有人驚叫，幾個人立刻上前扶起林剛，昏黃的路燈下，林剛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鮮血像泉水一樣往外冒，染紅了林剛身上的白襯衣，流淌到腳下的地面。“快點報警，叫救護車！”不知是誰在喊，人羣裏一片騷亂，有幾人分別拼命地向鎮派出所及醫院方向跑去。

大概十分鐘左右，民警和救護車都趕到了，醫生看着滿地的鮮血和已經軟綿綿的林剛，打着手電筒，翻看了林剛的眼睛，非常遺憾地說：“已經走了。”這時，林剛的父母及妻子也趕來了，哭喊着懇請醫生救救林剛。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林剛擡上救護車，送進醫院的急救室，不久醫生出來了，無能爲力地搖搖頭。林剛的父母、妻子瘋一樣地趴在林剛的身上，悽慘的哭泣聲，劃破了寧靜的小鎮，穿越了黑暗，在空中久久迴響。

此時一路狂奔到野外的林力似乎也聽到了那淒厲的哭聲，知道自己這一回闖下大禍了，後悔自己一時衝動出手太重，但他從未想到就是那衝動的一刀已經奪去了林剛鮮活的生命，從此兄弟陰陽兩隔，從此一個幸福的家庭瓦解了。

剛剛三十出頭身強體壯的大兒子在瞬間撒手西去，兇手就是平日裏最愛的小兒子，這樣殘忍悽慘的事怎麼就發生在自家身上？這是誰上輩子造的孽？林力的父母無法面對這樣殘酷的現實，一夜之間哭白了頭髮，雙雙病倒在牀。左鄰右舍都瞭解這一家的爲人，除了深深地同情這對善良的老人外，又爲其不幸長長嘆息。

從事發後，林力沒有安心過一天，無數次他想殺了自己，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對不起大哥，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嫂子侄子。只有接受法律的嚴厲制裁，才能得到一點點寬慰，林力認認真真地服刑，從死緩到無期徒刑，又從無期徒刑到十五年，因表現不錯，又獲減刑。整整十四年的良心煎熬，爲的是能夠在有生之年回家盡一份孝心，爲的是能夠在大哥遺像前懺悔自己當年的衝動魯莽，爲的是能夠替大哥照顧一下孩子……望眼欲穿地等到了回家，可是，家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溫馨的家了。父親在憂鬱中去世，母親變得癡癡呆呆，嫂子改嫁，長大成人的侄子已經外出打工，只有這兩幅遺像孤零零地掛在牆上。

林力的心再一次被撕得鮮血淋漓，這一輩子，也許他都將生活在深深的愧疚與悔恨中，無論怎樣洗心革面，都無法改變眼前的這個淒涼事實。

一時的衝動，造就如此慘痛的悲劇，又有幾人能夠承受？在許多時候，忍一忍，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善良的人們，在你遇事不如意不順心的時候，請保持冷靜，千萬別讓衝動這個惡魔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