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讓我好好侍候您一天散文
爺爺走了有幾個月了，可我仍然無法走出那些痛苦的畫面。我想念爺爺，好想好想，生離死別的痛，還糾結着我的心，我真的忘不掉爺爺的所有一切。秋天來了，天氣轉涼，不知道爺爺在那邊是否還好？
記憶裏爺爺是那麼健康、堅強，什麼農活都能幹，還做得一手好菜，沒有他吃不了的苦，亦沒有他過不去的坎。可是，如今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逝了，在這個世界上，我再也尋不到爺爺的身影，也再不會聽到爺爺的隻言片語。唯有無休無止的思念強烈佔據着心田，那些思念就像秋天的落葉一樣，被季節的輪迴席捲到了時光的每一個角落。
小時候，我和妹妹住在爺爺家，和爺爺奶奶一起睡在那個又大又暖和的土炕上，一睡就是幾年。冬天，爺爺會把土炕燒的特別暖和，屋子裏還生着火爐取暖。冬天的夜很靜也很溫暖，晚上，爺爺會給我們在火爐上炒他自己種的葵瓜子，奶奶會早早的給我們鋪好被褥暖着被窩。看我們剝着香噴噴的瓜子，爺爺會安詳的坐在火爐旁邊喝茶水邊“吧唧吧唧”地吸着他的香菸。煙霧一縷一縷，繚繞清香，分散到小屋的每一個角落，就像爺爺帶給我們的絲絲溫暖，緩緩流淌到我們稚嫩的心田。
冬天太冷，我和妹妹早早地就鑽進被窩，有時候看電視無聊了，爺爺就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土炕邊，跟我們一起打撲克。爺爺教我們“打紅五”、“動梭糊”、“拉大車”，然後我們會因爲輸贏爭得面紅耳赤，奶奶則在一旁笑意融融的說爺爺不顧大小，還要跟孩子爭。而爺爺舒緩有致、一臉安詳的微笑，兀自享受着天倫。
有時候我們六日不上學睡懶覺，爺爺會早早的起來給我們做好香噴噴的羊肉丸子，那個時候做飯都是爺爺做，爺爺在食堂做過廚子，退下以後就在家裏給我們做美味的佳餚。逢年過節更是爺爺大顯身手的時候，他會在年前幾天就準備做好一盆又一盆的美味，燉雞、熬魚、紅燒肉、汆丸子、炸藕夾等，爺爺無所不能而且無人能及。看我們吃着香噴噴的飯菜，爺爺會倒一杯小酒，邊品邊飲，那個姿勢，那個神態，沉穩、有序，舒緩、安然，現在想起，竟是如此讓我淚流！
再長大一些，我和妹妹先後上了鎮上的中學，每天早上要騎上二十分鐘的自行車到達鎮上的學校。無論春夏秋冬，爺爺都會早早的起來給我們開門，囑咐我們路上小心。那個時候條件很差，從村子通往鎮上的還只是一條狹窄泥濘的小路，車胎被荊棘紮了是三天兩頭的事情，而回到家，爺爺無論多忙，都會第一時間給我們修理。在鄉村的小院裏，夕陽斜照，一個老人熟練的將自行車倒立，拿來工具，一點一點的找出被荊棘扎的小洞，然後細緻地貼一個補丁上去。白色的鴿子立在房檐上，享受着時光的美好，院子裏的棗樹在夕陽的撫摸下閃閃發光，那口壓水井安詳地坐落在院子的中央，一切都是如此蘊貼、和諧。
現在想起，我彷彿還感覺到那些光影依在，那些烙在時光裏的記憶猶如一塊塊夾心的巧克力，輕輕一咬，甜美的香味便沁入心脾，永久的回味不絕！
長大後，離開了家，一個人孤身在外，對爺爺的感覺也日漸生疏起來。只是每次回家看到爺爺，看到他曾經挺直的身子一次比一次彎曲，看到他行走的腳步日漸緩慢，看到他滄桑的容顏逐漸消瘦，我的心裏一次比一次難過，每一次我都忍不住的要淚流。特別是從去年開始，爺爺的病情日益加重，七十多歲的老人，被病魔折騰的骨瘦如柴，一年多來，爺爺沒有睡過一天安穩覺，沒有好好的吃過一頓正常飯。吃了吐、吐了吃，反反覆覆，渾身難受的坐立不安。
連爺爺自己都不相信練就了一輩子硬朗的身子骨到頭來怎麼會落的如此脆弱！就是這樣被病魔折磨，爺爺還要自己動手在院子里弄好畦地，漫上韭菜種子、種上各式各樣的蔬菜，我們都不讓他做，讓他好好養身體，爺爺卻固執的說：“我什麼都不做，身子骨更不行了，這樣我鍛鍊一下，也是不錯的。”拗不過他的固執，於是，院子裏的蔬菜日益青蔥起來，而我看着那些綠油油的有着旺盛生命力的蔬菜，我在默默祈禱，我是多麼多麼希望爺爺的生命力也是如此旺盛啊，我不想看到爺爺的生命一天一天微弱下去！我不想讓爺爺過早的離我們而去！
然而，那個可怕的日子終歸還是來臨了。那天，接到爺爺病危的消息我迅速的收拾東西趕回家，三個小時的路程，讓我感覺比一天還要漫長，我在車上用心用真情給爺爺傳達生命的信息，一定要挺住、挺住，一定要等我，一定要讓我伺候您一天！到家已經是上午十點，看到爺爺骨瘦如柴、痛苦呻吟的躺在牀上，一聲“爺爺”還沒有喊出口，喉嚨頓時被哽住了，眼淚阻住了所有的語言。我捂住臉，轉身跑到院子裏，任心裏的糾結撕裂。
爺爺，我記憶中高大穩健的爺爺，怎麼會成了這幅模樣？院子裏，爺爺親手種的蔬菜旺盛依舊，爺爺卻躺在牀上只有微弱的生命在支撐，夏天的太陽一如既往地照耀着熟悉的小院，我感到揪心的寒顫，撕裂的痛蔓延周身！這個熟悉的.院子，當年爺爺在夕陽下給我修理車子的身影到哪裏去了？這個溫暖的小屋，爺爺再也不能在這裏來回出入走動了！時光，你爲什麼這麼無情，我僅僅出去了幾年，你爲什麼要趁我不在爺爺身邊，偷偷的帶走爺爺的所有？你爲什麼不能還爺爺一個健康的身體！
再次回到爺爺牀前，我盡力的讓心情平靜，我告訴自己，我要好好的陪伴爺爺走完最後一程。
天氣很熱，爺爺緩慢微弱的說心裏跟火燒似的，想喝壓水井裏剛壓上來的透心的地下水。之前爺爺已要求過多次，姑姑她們都說剛壓的地下水太涼，擔心爺爺喝了受不了，今天爺爺像個小孩子一樣固執的還是要喝，給他拿來冰箱裏放的水，他只喝了一口，就不再喝，說這不是他井裏的水。無奈之下，哥哥他們壓了一大桶地下水提到爺爺牀前，爺爺這才點了下頭，拿杯子喝的不過癮，爺爺讓我們拿着舀水的大瓢給他喝。爺爺全身浮腫，已不能坐立，他強勁地側過頭，爽快地吮吸着透着泥土氣息的透心涼的井水，那副模樣，那個勁頭，好似垂危的病人遇到救命的解藥一樣，欣喜、順暢。我在旁邊扶着爺爺的頭，淚水再一次浸滿雙眼，這是爺爺喝了一輩子的井水啊，最後的最後，爺爺還是忘不了，還是如此的眷戀和依靠！
喝完半瓢井水，爺爺好似有了很大的精神，跟我們高興的說，後村的一個老人得了癌症，就是喝了院子裏的井水，又堅持了一年多！爺爺，他是多麼捨不得放棄生命，他是多麼留戀他的兒孫！
爺爺的胃裏已經裝不下任何東西，就連喝的井水過不了多大會都會吐出來，就這樣，一天，吐了喝，喝了吐，爺爺還高興的說，你們看，我吐的比喝進去的少多了，我的肚子裏已經裝下了很多水呢！
背轉過身，不讓爺爺看到我盈淚的雙眼，我是多麼希望爺爺能夠像那個老人一樣，喝了井水，能夠再堅持一年，哪怕是半年、幾天！
從中午到下午，爺爺吐的次數越來越多，而且吐的血由紅轉爲暗紅、黑紅，我們的心一點一點沉重，緊張的不知所以。
見爺爺盯着桌子上的桃子，我問他想吃嗎？爺爺點點頭。我隨即挑了一個最軟的仔細剝下皮，餵給爺爺，爺爺大口大口地吃着，一口接一口，好像只要稍微停下來就吃不到一樣。我一邊告訴爺爺慢點，一邊極力壓抑着內心的撕裂。深吸一口氣，我的心疼得快要不能呼吸！
尤其是下午爺爺讓弟弟拿出姑父從新疆給他帶回的一百多塊錢一斤的大棗，他說那是特意留給我們的，就我們幾個孩子沒有嚐到了。我們拿着那幾顆沉甸甸的棗子，看着病牀上爺爺對我們疼愛留戀的眼神，我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如決堤的洪水一樣，肆溢出來，每一滴，都像一根尖銳的針刺的我心好痛好痛！
到了晚上，看到爺爺的精神漸漸消弱，我是真的害怕了。尤其是他說自己發燒，而量了體溫正常之後，我們都不敢離開爺爺半步。所有的家人都圍在了爺爺身邊，我們每個人都在祈禱，都在陪着爺爺。可爺爺還是走了，他沒有給我更多的時間和機會來伺候他，我上午十點到達爺爺身邊，晚上十一點多爺爺就離我而去，我僅僅伺候了爺爺一天！我哭喊着問爺爺，爲什麼不多給我幾天的時間來讓我好好陪陪他，爲什麼要如此匆忙的上路？我知道爺爺捨不得，他也不願意離開我們，漆黑的夜，爺爺孤零零的離去，讓我們該如何承受？
送走了爺爺，我身心疲憊到了極點，身體的每個細胞都被痛苦和悲傷壓抑的沒有一絲空隙，好似整個人要崩潰、虛脫一樣，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我不知道我該怎樣面對以後的生活，我不知道我要如何調整心態。我感到了生命的措手不及，和綿軟無力！
一遍又一遍留戀着爺爺留給我的所有回憶，一次又一次不知不覺的淚流滿面，一重又一重糾結的錐心入骨！一帖又一帖，我在努力思索着生命的重量，一幕又一幕，我在淚水中凝聚着爺爺帶給我的堅強和生生不息的力量！
昨天的夢裏，我又見到了爺爺。一座小屋，低矮依舊，幾縷青苔爬上牆角，灰色的磚瓦鑲嵌四周，一個馬紮擺在屋前，爺爺就坐在馬紮上，雙手撫摸着膝蓋，兩眼安靜地注視着周圍的一切，神色清晰、悠然、舒緩，院子的一隅是爺爺親手種的綠油油的蔬菜。多麼真實的畫面，多麼安詳的容顏！爺爺一生自強不息、勤勞淳樸、無所畏懼，我知道無論爺爺走到哪裏，都能享得一份寧靜和從容！
秋風瑟瑟，訴說着我不盡的思念，秋雨綿綿，浸染着每一個呼吸的瞬間。天氣越來越涼，爺爺，您在那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如果生命真的有輪迴，那麼我祈禱，下輩子我還要做您的親人，下輩子，我要好好的侍候您、陪伴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