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下的歌謠散文

葡萄架下的歌謠

娘說，七月初七這天，在葡萄架下仔細聽，能聽見牛郎織女的說話聲。

我豎起耳朵，卻只有蛐蛐的叫聲。

雖然沒聽見，順着孃的手指，一道星河，讓我依偎在孃的懷裏，遐想萬萬千。

仰望星空，我確信牛郎織女在約會。

娘說不了很多很深，可娘會拍着我，給我念兒歌。

月亮爺，丈丈高，騎白馬，帶腰刀，刀子長，殺個狼，狼有肉，殺個兔，兔有血，殺個鱉，鱉有油，放到鍋裏滋嚕嚕。娘念着這些童謠讓我睡覺，可我睡不着，央娘再說一個。

咪咪貓，上高橋，金蹄蹄，銀爪爪，上樹去，逮雀雀，猛一跳，沒逮着，撲棱棱雀飛了，把我老貓氣死咧，拿鹽來，拿醋來，都吃老貓的香肉來。娘又說了一個，我還是不依，娘說，你這娃些，咋不聽話呢，趕緊睡覺，明個兒再說。

娘雖然沒文化，可爲了哄我睡覺，又學來了新的。

月亮月亮明晃晃，我在河裏洗衣裳，洗得白，槌的光，打發我娃上學堂，學讀書，寫文章，一考考上狀元郎，高頭大馬到門上，你看排場不排場。說完指着我的額頭說趕緊睡覺，好好上學，將來也考個狀元郎，給媽掙個氣。

星星透過葡萄枝的縫隙咂巴着眼睛，我就聽話的想着娘唸的童謠，進入了夢鄉。

又到晚上， 娘實在沒有了，就重複念過的，我就嚷嚷，說要聽新的`。娘說沒有了，我溜下她的膝頭，就跑到在煤油燈下繡鞋墊的姐身邊，姐說，我給你說個摞板凳吧。

板凳板凳摞摞，裏頭坐個大哥，大哥出來買菜，裏頭坐個老太，老太出來燒香，裏頭坐個和尚，和尚出來磕頭，裏頭坐個孫猴。。。。。。好玩，我問姐爲啥裏頭有個孫猴，姐說不爲啥，趕緊睡覺去。一會兒爹回來了，打你屁股。在我的記憶中，爹重來沒打過我的屁股，可我還是害怕，就鑽到孃的懷裏，娘依舊念着老掉牙的那些曲兒，一邊衲着鞋底。

那時爹是村幹部，每晚上都有來說話的人，爹一邊幹着活一邊同人說話兒。我也很有眼色，看着爹送走了人，就央爹說個，爹不會這些，想了半天說，我給你說個，你可要記住哦，我最是記性好，說沒麻噠麼。爹就欣慰的笑了，說，三皇五帝夏商周，春秋戰國亂悠悠，秦漢三國東西晉，南北兩朝是對頭，隋唐五代又十國，宋元明清帝王休。這哪是曲兒，我不願意念，爹說這是歷史年代歌，會有好處的。我雖不願意，礙於爹的威嚴，就背過了。

我十歲爹就去了。一直到初中，我才知道這首歌的好處。至今，我每唸到這個年代歌，想到的就是父親。可我再也不能在他面前撒嬌了，甚至想挨他的巴掌都不能了。

我後來娶了媳婦，娘還給我念些曲兒，男人是個耙耙兒，女人是個匣匣兒，不怕耙耙沒齒兒，只怕匣匣沒底兒。我知道孃的用意。

這麼多年過去了，兒歌早已忘的七零八落，回憶小時候，倒也有趣。如今的孩子早已不聽這些了，他們有趣的東西很豐富。我甚至沒給我的孩子完整念過一首，他們不屑這些。

回憶是美好的，也總想拾起一些歌謠片段。

記不起，問娘，娘早已模糊。

我也覺得心酸，我總記起娘在自家院子的葡萄樹下給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給我念月亮爺丈丈高，如今，娘老了，已記不起那些曾經惗熟的兒歌。

我便問些尚能記些的人，或翻些書，找點記憶，找點童年的我。

七月夏夜的天空，繁星爍爍，我在樓下看見一位白鬍子的老爺爺給孫子也許是重孫念着歌謠，也許還是念給自己，念着一段回憶。牯轆雁，擺鏵角，一擺擺到楊柳稍，狗拾柴，貓燒鍋，猴在案上捏窩窩，捏了十頭八九個，你一碗，我一碗，把你憋死我不管！

好久沒聽這些了，老人閉着眼，坐在凳子上搖着蒲扇，孫兒在車車上自己耍，估計也聽不懂。沒把孫兒哄瞌睡，自己蒲扇歪倒一邊上，先夢了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