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江湖,我來過。我只是你的一個過客的散文

一個人一片江湖。

很多年以前，我以爲一個人就是一個人，是你是我，是一個男人或者一個女人，而已。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一個人就是一片江湖。是天意，註定了我會在一個人的江湖裏停留駐足，做了這個江湖的一道風景，一棵開滿海棠的樹，或者一條長滿了卷耳的河流。

【那年七月】

那個七月，因了一份相知相惜的牽掛，我們去了一個傍海的小村莊，那裏是心靈深處靈魂之王的家。我是懷着一顆朝聖的心踏進了那個院子。殊不知，我卻一腳踏進了你的江湖。當你提着一籃子的蔬菜從遠處蹣跚走來，胖胖的身軀，花白的頭髮，臉上是歷經了太多風霜的淡然，明朗的笑聲裏，我聽不出你對生活的所有加諸與你的不公的埋怨，我猜想年輕時候的你，也自是明豔動人的。

那一日，我和你一起做飯。我是第一次用鄉下的那種大鍋炒菜，看着我手忙腳亂的忙活，你的過意不去都寫在臉上，還有的就是一份我只有在媽媽眼神裏才享受到的寵溺和包容。我是因爲你的身體，不願再勞累於你。你是擔心我們吃不慣鄉下的飯菜而小心翼翼。你一直在說，慢着點，慢着點……

飯後，旁人都聚在一起談談心拍拍照，我卻靠着你坐在敞敞亮亮的院子裏，聽着你一點一點的絮叨着，你用一種近乎平淡的語言，說着這三十多年來家裏發生的一切。兩個患病癱瘓的兒子，你一伺候就是二十幾年，這中間消磨了你最美的`年華。平淡的語氣裏聽不到一絲一毫的怨天尤人。你說你是上輩子欠了債，這輩子來還的。你說，可是不該讓你的孩子來這世上遭這一遭罪。你問我，丫頭你說到底是誰欠了誰的債。就這麼說着，到最後，我說，大娘這都是命。你笑了，用你長滿了老繭的手拍着我，丫頭啊，別信，命這東西，欺負人呢。你信了他就欺負你。你不信他也拿你沒辦法。得和他爭，你的命你得自己去掙。

我和你的身後是一叢開花的月季，還有爬在窗臺上的薔薇。花兒開得正是時候，粉紅的月季，深紅的薔薇，潑辣辣的展示着自己的可以揮霍的美麗。

離開之後很長的日子裏，我一直記得你站在路旁揮手的樣子，也一直記得那個開滿了花的院子。我知道，我對你的牽掛更甚於對你的孩子，對我來說，有你他就會很好。你用你的方式構築了你的江湖，庇佑他，疼惜他，不離不棄。你覺得這只是你的生活而已，日復一日平淡無奇。我無意之中的闖入，從而不捨，從而留戀，從而了悟，以至於念念不忘。

這一天，你走了。捨下你的江湖，捨下你的孩子，也將我拋入惶惶不安的河流。於你而言我或許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於我而言，你的江湖是我再也不願踏出的桃園，是生命中一個洗禮的地方。你不在了，你的江湖坍塌了，我的桃園也隨之消失。或不敢忘，卻只能夠在夢裏行走。

【再有八月】

這幾年，我很少出遠門。僅有的幾次卻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在八月出行。那一年是去了一個禪院。於佛，我很敬畏，卻甚少親近。我在那裏住了將近半月，沒有參加過一次早課，沒有和一個僧人交談過。大多數時候我都是一個人，沉默的抱着一本書在偌大的禪院走，漫無目的。禪院有一棵桂花樹，樹下是一套石刻的桌椅。我會在早課的梵音聲中醒來，坐在樹下或者看書，或者就是靜坐，什麼也不去做也不去想，周遭只有木魚聲聲不絕於耳。對着桂花樹的是一個銅鑄的大茶壺，圓圓肚子上寫着一個大大的“禪”字。壺後面是一堵石牆，爬滿了綠色的植物，可能是爬山虎，也可能不是，我不認得。牆上也刻了很多的字，我曾經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仔細的來讀，牆很高，我只能仰着頭艱難的看，或許歲月久了，字也有些模糊，讀一半猜一半。終是不得其意。

禪院的素食是我最喜歡的，儘管南北之別，不是我熟悉的味道。在這裏吃齋，能吃多少要多少要了就得全部吃完。我第一次是不知道的，小沙彌過來給我我就要，等到身旁的人悄聲提醒我已經滿滿的堆了一大碗，碗是那種粗瓷的青花碗，拙樸厚重。看着這一碗飯，欲哭無淚。心底有些惡劣的想着，若是吃不完，我就連大碗一起揣懷裏帶走。或許是我咬着筷子的樣子讓分管飯菜的大和尚很好笑，他側頭和小沙彌說了幾句，小沙彌又拿了一個碗過來，分走了一半。阿彌陀佛，出家人真好。其實吃飯不是主要的，我只是更感興趣的是開飯前和尚們會頌一遍經，寶相莊重，好像在這裏這一餐齋飯是最值得感恩的事項。雖然聽不懂，卻最終入了心。

偶爾也會一個人進入佛堂，我去的時候不是旅遊的季節，遊人很少。也就可以安然的一個人盤腿最在佛前，擡起頭和佛對視。佛，請告訴我，心在何處安放？佛不答。他只用洞穿千年的眼眸看着我，有很深很深的憐憫，深到我無法呼吸。或許來這兒的人都在詢問，都在找一個答案也許有人找到了，也許有的人就像我只是遊走在佛的邊緣，有沒有答案倒不要緊，要緊的是我來過這裏，在這裏我的心踏實。

一腳進入禪院，到最後離開。恍惚是兩重天。這是我終生嚮往的一個地方，是一個神祕的江湖我不得其門而入，也只能怏怏離開。它不挽留任何一個人，也絕不會趕走任何一個人。你來它在。你不來，它依然在。風輕雲淡，竹林深處，暮鼓晨鐘。我依舊嚮往。

【這個十月】

這個十月，悲傷和快樂交織。很多時候，一個人在不停的行走，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尋找另一個江湖。就像現在，我失去一個心靈庇佑的江湖，卻無意中進入了你的江湖。這是怎樣的一汪深潭，寧靜悠遠深邃。這是我終其一生也無法完全領略的桃花水，我在潭邊坐下，不遠不近。隔着光陰的故事的影子，你伸出了手。那一刻，許多的情緒爆發，幾近崩潰，最終選擇了微笑。

有人說，一個人的江湖註定會與愛情有關。遇到一個人，得到一顆心，也就得到一個愛情的江湖。你來了，帶來了你的江湖，我也就捨棄了我的江湖，停留在你那裏不願離開。或許會有一日，因爲某一個人或者某一件事，我會離開。你記住你的江湖我來過，我的江湖卻不曾有你的印記。你不會知道那兒是一個明媚熱烈有山有海的開花的江湖。

其實，沒有關係，若不能相濡以沫，至少我們還能相忘於江湖。離開，相聚，不過註定。那些耗盡的光陰和繁花，曾經存在，曾經盛開。至老，回憶，流年。都是真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