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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的眼神死去的部份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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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視覺目測的高度,一直都和實際測量的不同,你也錯估了腳程,其實,你走不了那麼遠。

獸的眼神死去的部份散文

不知不覺你已經抵達,但不是你原本以爲會停留的地方,似乎是本來計劃好的旅程被不知名的因素意外中斷,從沒停下的腳步讓腳掌的每一個骨關節都磨出厚繭,讓尺寸輪廓嚴重變形,原來的鞋已經不合穿了,每一步都讓你苦不堪言,甚至開始破裂滲血,爲什麼你對痛覺的感知突然變得如此敏銳?之前你明明抵禦了各種的磨難,知道各式耐痛的方法,但這股從內向外的痛楚像變種的病毒,你全然陌生只能毫無抵抗力的承受它準備造成你內在無法評估的破壞。

它潛伏了多久了呢?花了多久的時間找尋你最無防備的部份寄生擴散?像從一場徹底失去意識的催眠裏醒來,你會恐慌你在過程裏如何順從的與最恐懼的意識合作,說出多少背離自己的真相?

四周很安靜,安靜的發出許多沒有意義的聲音,混淆你真正想聽的,一回頭,發現原本與你同行的人消失了,你驚慌又錯愕,想着是你太久沒有回身與她確認方向,你們只是一直維持着相同的步伐,不交換各自那些盤根錯節的想法,反覆的承受幹了又溼的慣性疲憊,一種形同累贅的安定,不再守護彼此眼裏的火炬,氣息也單調的只是維持着呼吸,長時間沒有過問啓程的動機是被雨水濺溼的字,不確定你們究竟是不是還憧憬相同的遠方,也許你們早就不是一同前行而是互相看守,監視着對方不要在自己預定的路程上走失。

你朝逐漸失去光源的四周大喊你知道關於他所有的名字,公開的、隱蔽的、只有你知道意義的名稱。不停的回想你們上次聚首時說了什麼,那個表情、那幾秒的眼神疏離,賦予了分離這個決定多大的權利,你們走散了,所有關於過去細節的索引指針都無法帶你走回分散的地方,巨大的悲傷襲來你看着自己從最高的浪頭上墜一落,被浪託的多高你就準備墜入多深的海底,像你已經到達最嚮往的地方卻發現唯一通往目的的橋墩已經毀損斷裂,你和那美好的展望已經失去了唯一的連結。

你不停的走回原路尋覓,循着他遺留你最熟悉的步伐、他前行的習性,他獨有的步調和聲音,留在旅途中只有你知道宛如暗號的標記,但什麼都沒留下,像他刻意的把足跡和線索抹去,好讓你無法再牢牢的尾隨。

黑暗中你聽到疲乏又鈍重的喘一息,你擡頭,看見兩束冷冽的`火炬凝視着你,是你的獸,他又增加了新的傷痕,似乎又替你戰過了艱難的一役,他奮不顧身的爲你抵擋衝擊、撕咬、反撲,他和已經空無一物的關係做最後的困鬥,想替你爭取到最後的一點什麼,就算是已經撕爛到無法辨識的也沒關係,替你刺探、釐清、顫一抖、用最不堪的言語藏躲你無法面對的脆弱,直至他明白必須要讓你徹底回到自我中心的最後歸屬,纔不至讓你本質的良善完全燒化變形,

他意識到已經無法全身而退了,起碼要爲你保留能得到最終寧靜的理由,他才決定撤離,回到你身邊,像往常一樣與你投射理解的凝視,宣告他的無能爲力,也知道此刻就是終結你們漫長拉鋸對立冷戰關係的起始點,他明白你爲了和所愛建立平穩安和的關係,勢必要將他遺棄流放,在生活與意識的邊界替你守望,但現在他明白你要重新的迎回他,接納他也接納自己,首先就必須重啓和你的對話,於是他對你說:

「他已經死了。」他說,你幾乎認不出他的聲音,卻又像是從自己聲線裏發出來的那般熟悉。

「什麼時候?怎麼死的?」你追問,感覺自己的體內和之前的自己撕一裂了一道再也無法重新無痕接合的裂縫。

「你該好好安葬他。」他平靜的說,像在爲你祝禱。

你跟隨着他的帶領到達他死去的地方,你不清楚自己的感覺,像和一羣人維持着反向卻無法釐清自己要去哪裏,所有原本熟識的景象都和你保持距離,聲音由近而遠的被帶離,像無法對準頻率的噪聲,所有的一切都陌生,你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適應能力,你認得所有能發揮生活感的物品和記憶,你許久以來完成的秩序,都無法再保持原本的代表和意義,

別人的笑容和言談都拆解成無法接收的亂碼,你好恐懼,宛如你重新學會走路,還需要人關注跟攙扶,彷佛你已經失語,必須在習得另一種表達的方式纔不會遺失全部的感覺。

他將你帶到那具靜默的遺體身邊,他安寂的閉上眼,臉色白皙、表情淡漠平靜,彷佛他若還能睜開眼睛發出聲音,也是被重新啓動的一個與你無關的陌生人,

你知道他帶走了你永遠無法知情的祕密,你們的盼念和期望,最初決定一起走完的忠誠,是不再告知你如何依照它的時序行走的時鐘,指針已經停止了,你們的時間不會再一起繼續流動,你跪在他身邊哭了好久好久,彷佛你從出生就在累積保存此刻的淚水,就爲了讓你盡情的哀悼這一刻,你還可以認出他曾經屬於你的氣息,爲你而生的姿態和讓你安居的溫柔,你們的每一個缺口和完整,沸燒和平穩,你們經歷着現實隨時會無預警崩塌的歲月,每一個無法取代最細微的時間。

哭完了你勉強站起身體,看見自己從指尖往上蔓延的龜裂,像站在岸邊的看着原本和你相連共生的陸地以你無法挽救的速度分裂飄離,你找了一塊能夠眺望你們過去生活歲月的最後一片平坦的空地,徒手一挖一填的將他掩埋,

包括他喜愛你的、不喜愛你的,一起度過從不止息的遷徒和變動,你們體諒的仁慈和包容的堅韌,無法延續的盼望,互信的安穩,無懼的交付和美好的報償,他擁有你青春養份最充足的那塊地,彼此養殖,結果出來最豐潤的果實,你們對彼此所在的地方就是家的依戀,那顆你們從種一子開始看顧的蘋果枝,你們擁有彼此最好的部份,你願意全部讓他帶走,是你對他最後最後的託付。

你在他墳前種滿了喜愛的花朵,爲他起了一個命名,刻上你弔祭的詞語,你說如果我想起你,就會來墳前和你說話,最後你站直了身體,把自己僅存的收集起來爲他燃起一把火炬。

「等燒完之後,我就不能再爲你照亮前路。你要獨自在黑暗裏摸索、迷途,就像我一樣。」

你說,看着手中的猛烈燃一燒的光炬逐漸平緩、熄滅,是你送他啓程放在他河道上的一盞水燈。

你好像要開始一抽一牌了,而這個偶然可以決定你的下一個命運。一切都是空的,那張寫不下的手稿也到了該翻面重新起頭的時候,你要明白你不能修復或完工任何人的生命,你要回歸你自己,重新學會自給自足,你知道改變之前必須經歷轉化的殘酷破壞,而擠一壓你生存空間的痛苦和短暫的自棄在所難免,你必須從那道裂縫裏重新凝視自己,你只是碎裂沒有崩解,你要獨處你要省思你要寂寞要空白不受任何牽制,重新檢索你的生命和狀態,看清、整理、紀錄,用更好的方式理解自己。

「快天亮了,你該啓程了。」獸對你說。你們一個碎裂一個受傷,但你們知道你們會如往常一樣互相扶持一起度過黎明前最深的黑夜。

「沒有了他,我不知道下一步要往哪裏走。」你說,想好好的抱一緊你眼前唯一的獸。

「不,其實你也很清楚你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裏。」他回答,那猶如可以代替你解出所有困惑答案的聲音讓你安心。

「一直都不知道。」

他又再說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