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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金黃的聖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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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金黃的聖地散文

夢中,還是那滿溝遍坡的油菜花;夢中,還是那一望無際的金黃燦爛。

這覺睡的特別香甜,好久沒有這樣的放鬆了,大概是多情的四月暖人心扉吧!枕着的是金黃、抱着的是金黃、感受着的是金黃,可揉着朦朧的眼睛清醒過來,周圍卻沒有一丁點的金黃。

二十年前的那片金黃呢?金黃的記憶何時散亂,直至消失?

我不是扎着羊角辮,和同齡的娟子,鳳子穿着紅格子上衣佇立在金黃的中央麼?你看,蝴蝶、蜻蜓輕盈地飛舞,蜜蜂嗡嗡歌唱。湛藍的天空中,親愛的寶哥哥、軍哥哥、建哥哥拽着線團,快活樂顛地放風箏。文姐姐、霞姐姐她們分別挎着竹籠,握着鐮刀,彎腰在麥田挖薺菜。

縱橫交錯的沿邊,和藹的興榮伯,紀倉叔揮着鞭子吆喝牛兒耕地。成蔭的柿園,三娘,蘭嬸邊納鞋底,邊擡起頭觀望羊羣吃草。新婚燕爾的燕子嫂給龍哥送飯了,她眯笑着,是那麼的滿足。明姐牽着她會走路的兒子,徜徉在純白的雲朵下,任風兒親吻,任心兒盪漾。

村頭那棵沒有年乾的榆樹,掛滿了密密麻麻的榆錢,它是被風霜折磨的滄桑不堪,卻仍然挺直腰板,偎依着鄉親們鍾愛的.土牆木屋。蜿蜒曲折的羊腸小路,嫋嫋升起的幽藍炊煙,以及那夾雜着泥腥味的熱炕,永遠是我生命的根。

我的視線,被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溝凹控制;我的生活,被這羣厚重的男女老少包裹;我的天地,全部被覆蓋在這一片灼灼耀眼的金黃裏。金黃下的村落,極其祥和;金黃下的人們,樸素融洽;金黃下的我,單純,且恬靜的無需掩飾。

沉醉在這片金黃,以爲時間靜止不動,隨着個子呼呼亂竄,內心也多了幾分騷動。

有天,一個衣着乾淨的男孩進村了,他直徑從西頭走到東頭,接着翻溝。待他上坡,突然眼前一亮,他被我深澈的明眸,被我沉思的神韻迷住了。他屈尊地乞求村長,父母、包括年幼的弟妹,他都極力討好。

經見的世面少,又以割草爲生,當他柔情蜜意說,願意陪着我守護這片金黃的聖地時,我想,他非我此生的感情歸宿莫屬了。於是,他說得給我買嫁衣,我就即刻應允了。他離開後,我無心以油菜花爲主。我殷切地期盼着,期盼着生命的七彩光,期盼着那個心儀的男孩和我長相廝守。

油菜花何時綠了,黃了,又敗了,我全然不知。文姐姐喊我挑刺角,寶哥哥約我打核桃,娟子說柿子紅了,我掙扎着下炕,想回到他們中間,卻睏乏至極。我數着屋檐下的燕子,數着知了的鳴叫,數着佔好婆家的同齡人,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

母親系着圍裙,穿梭在低矮黑暗的廚房做飯,我給竈膛塞滿柴禾,思緒就不由自主飄遠了。父親餵飽牛,收拾好犁鏤耙耱,說我歇息了一年,該幫他撒化肥播種了。弟妹一見媒人進門,便嬉鬧着要我這個姐姐買糖。

我忍不住偷跑出去,不辭辛苦地找他,我必須要他給我一個交代。

沒有看見他,卻碰到了一個公主般的女孩。輾轉回家,路過油菜地,我不敢看,我怕金黃的夢破碎。寒冷的冬天,大病痊癒的我,收下了另一個男人的聘禮——兩個桔子,一枚兩元錢的鍍銅戒指。

註定我命的環境,全是樓層,光禿禿,且呈黑灰色。

我的婚姻從選擇起,就和色彩斷緣了。習慣了坦率自然,一直堅持真實的自我,絲毫沒有更改,也不會爲誰而破例。好在女兒咿呀學語了,沉寂的心逐漸復活。算起來,三個春秋無暇觸摸我的金黃。

這個春天,格外來的早。我的心被那幅美妙絕倫的圖畫牽絆着,將女兒捎帶在後座上,迫不及待動身。村落和以往一樣清幽,七爺在牆角下抽着旱菸,八婆則在門口繞線,小媳婦們抱着孩子引逗貓狗。

他們沒有爽朗的笑聲,我一一問候時,卻能領略到他們心頭樂開了花。各家門前一塵不染,看,五伯都端着槐花蒸的菜疙瘩蹲在樹下吃了。未上坡,油菜的花香爭先恐後瀰漫。我開始尋覓,並萬分虔誠地靠近那片金黃。

全叔用他的四輪車給鄉親們碾場,雲嫂在地畔上點播豇豆,芳姐附身侍弄薄膜裏的兩片棉花葉。扛着鋤頭的成哥哥,逢人無不喜悅說,深秋正濃,他一定搞個雙豐收。大家幾乎都停住手,望着他抿嘴笑,連一向矜持的棗花也替他害羞的彎了腰。

忘情地擁着這片金黃,積攢的痛苦頃刻間雲消霧散。時常爲無能溶入紛繁的羣體黯然,一次次被虎豹逼迫的走投無路,唯有來此,享受這份卑微的幸福。我的油菜花,容許我駐足停留,我的聖地,讓我的身心休憩會。

屋漏更遭連陰雨,人生果真以寂寞收場嗎?

學業、事業以無望落幕了,愛情又到了絕望邊緣,親情,友情,難道老天也要剝奪?油菜花吐芬芳了,悲苦的文姐姐下跪在兩個小土堆前,泣不成聲。我撫摸着一束紫藍色的野菊花,輕手放在我那英年早逝的父親身邊。

我流不出淚,儘管告訴自己不要脆弱,可還是麻木的如一具行屍走肉。

這年,油菜花開的極其零散,半坡上,溝凹裏,少了成羣的牛羊。榆樹一夜之間,彷彿老了許多,村莊因大門生鏽的鎖子顯得更加靜謐了。我舉目遠眺,雜草叢生,人們的表情木然。試圖逃避,遺忘,而父親的氣息仍在。

不論墜入多深的懸崖,路都得走下去。

遠離村莊的日子,我迷失了方向,作別了那片金黃,我變得越來越不認識自己。被污濁的空氣侵襲,被披着羊皮的狼勾去魂魄,甚至爲了不讓悲劇重演,再而三的違背自己的良心和意願。漆黑無邊的夜,將夢狠勁拒之門外,我不想重溫過去的人和事。

母親,流浪的日子不好熬,心疼女兒點,讓我枕着你的臂彎酣甜入睡。文姐姐,知心的話傾於誰?青山依舊在,而我們的夕陽幾度紅呢?星月下,我們並排躺着,訴說並珍藏着彼此的祕密。父親,減去女兒的負擔,你不是說等油菜地成了綠洲,我就輕鬆了麼?

可知我的精神世界有多沉重?

你把我託付給堂兄,不是我不求助,是他自己都蹚不了河,哪有多餘的精力揹我?

我懷裏的男人,從未給我所需的一席之地,不推我前行,可以,只要不拉扯後腿,足矣。

村莊孤立無援,一天天,一年年地老了,我也不再是那個花季少女。

四月的風,涼爽;四月的天,怡人;四月的我,心潮澎湃。

聽說建民叔和老瓦叔同時找父親去了,對門大媽的眼睛渾濁,嬸孃的腿摔骨折……她們的生命能有幾多光陰?拿起相機,讓女兒爲親人留最後的紀念。她說,那裏不過是我的前世,我爲何一味地追溯呢?

是她們支撐我活到今天,靠着美好的回憶,依着金黃的夢,我才養大了她,而她說的如此輕巧!我的心裏,不能不滴血。人生真是匆匆,眨眼青春就一去不復返了,要做的太多,做起來卻又毫無頭緒。

不願強加我的想法。她爸爸和我同牀這麼多年,都背道而馳,何況她?執拗也罷,不知錯也好,主要的是,不會抱憾終身。寬敞平坦的水泥路兩旁,栽上了不知名的樹木,麻雀聚集在電線杆嘰喳了,整個村莊沐浴在一片金黃裏。

是爛漫炙熱的陽光,還是油菜花的嫵媚風情?

沒有了我所謂的七爺,八婆,臨近榆樹了,村子還是寂靜無聲。門上的鎖子又增加了幾把,熱情不再,激昂丟失,展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副荒涼的景象。

弟弟的小毛丫奔跑着喊我姑姑了,我這才緩過神。據母親說,村邊的樹木直通墳塋,是進寶哥哥從林業局特地申請的,爲的是給出外的遊子指引方向。我是遊子?不要這樣冷漠,別對我殘酷,我的靈魂永屬於這裏。

這裏有我兒時的夢,走到天涯海角,都攜帶者那一片思念。

讓我停留片刻,讓我再夢一場,讓我站在油菜花中央,舒心地再品嚐一次金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