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嘮叨散文隨筆

我們村坐落在燕山支脈的營山南麓、騷龍河邊。聽母親說營山也叫陽山，當年夷齊采薇就在那裏。母親還說騷龍河原本是天宮一條小龍的化身，傳說它在天庭期間，最愛學女人說話，玉帝反感它的娘娘腔，說他是條騷龍，把它打入凡間，做了一條河。

巍峨磅礴的燕山就象一位偉岸而又不健談的父親，默默無聞的用它那寬厚的脊樑爲我們遮擋西北的風寒。騷龍河則象一位賢妻良母，她小鳥依人般的纏綿在燕山的懷抱，用她那甘甜的乳汁養育了一輩又一輩勤勞善良的孤竹兒女。

人說嘮叨是天下母親的天性，母親河也不例外，她流淌了幾千年，也嘮叨了幾千年。遺憾的是從來沒有人在意她的嘮叨，更沒人願意聆聽她的嘮叨。

也許是我命裏缺水的原因吧，第一次見到它的場景現在仍記憶猶新。

我命裏六歲紮根兒，那年春暖花開的時節，母親帶我去了那兒遊玩，算是做交運洗禮。初見它時，我就被那仙境般的景色給迷住了。寬闊平靜的河水象巨塊美玉磨成的鏡子，藍天白雲及不遠處的青山和河邊盛開的桃林都盡收其中。要不是河水裏悠閒遊動的魚兒提醒我，我還真以爲自己誤進了巨幅的山水畫裏。母親被我遠遠的甩在身後，我獨坐在河邊的桃林下微閉雙眼，貪婪的聞着那迷人的桃花香，耳邊聽着潺潺的流水聲和不遠處牧人的口哨及枝頭小鳥的歡叫組成的天籟之音，身子也彷彿變成了一粒塵埃，容入在這大自然裏。

“有蜂！”母親剛好來到我的身邊，看到有蜂飛來，她便本能的用手捂住了我的臉。我出於好奇，從母親的指縫往外窺視，只見成羣的蜜蜂匆忙飛過，一對彩蝶又撲面而來。

“多漂亮的蝴蝶呀！”我驚呼起來。

母親收了手嘆口氣說：“蝴蝶再美也是徒有虛表。大好的時光不去珍惜，卻只顧追逐嘻鬧。你長大了可得學習蜜蜂，勤懇勞作，感恩大自然，感恩所有關心愛護過你的人……”

母親感言了一通後，覺得有些渴了，便捧起水來喝了一口。“啊！真甜呀！”

我也好奇的喝了一口，“嗯！是甜，象母親的乳汁。是不是因爲這，人們才叫她母親河呀？”母親微笑着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一陣微風拂過水麪，平靜的河面頓時泛起了片片銀光。

“銀子！”

母親從前曾有一副漂亮的銀手鐲，是姥姥給的陪嫁。那年月，因爲家裏窮，母親爲了一家老小餬口，忍痛把它賣了。我以爲這粼光就是銀子，顧不得脫掉鞋子，驚呼着朝水裏奔去。

等到了河裏才發現那閃動的也是水時，我有了種被騙的感覺，而此時的河水聲也似乎在嘲笑我的無知。我氣憤的在水裏狠跺了兩腳後，便厥着嘴上了岸。

“啥破母親河呀！竟變着法的騙人。”

母親伏下身幫我把褲子和鞋子脫掉，然後說：“天底下哪個母親會取笑自己的孩子呀！她這不是在騙你，而是在告訴你做人道理，‘不義之財不可取'撈得越多陷得越深，弄不好還會搭上性命的……”

母親的這番話我當時還聽不太懂，我只覺得她有些嘮叨。於是，我閉目躺在熱乎乎的沙灘上，把雙腳伸進了河水裏。

河水熱乎乎的真象母親的懷抱，那緩緩流淌的河水就象母親在用雙手輕輕揉搓一樣舒服。而那潺潺的流水聲更象母親拍我入眠時哼唱的搖籃曲。此時此刻，我已經不再怨恨“她”了。

這會兒，一旁正在爲我涼曬衣服的`母親卻又自言自語的嘮叨上了，“唉！天下做兒女的沒一個願聽母親嘮叨的，等你們真正想聽母親嘮叨的時候，恐怕。”

時光荏冉，日月如電，轉順間兒立之年的我也組建起了家庭。爲了養家餬口，我不得不常年在外四處奔波打工。

八八年的初冬，母親去逝了。等我接到噩耗回到家時，母親已經靜靜的躺在壽榻上了。我哭祭過母親後，埋怨哥哥們爲什麼不事先通知我。他們說這是母親的意思，說你結婚晚，底下薄，想讓你安心在外多掙些錢。聽到這兒，我的眼淚再如泉涌……

母親死前留下遺願，讓我們把她埋在離河近一點的地方。我們當時也不知她這是啥意思，只是照辦了。當晚，我睡在母親的房裏。聽不到母親的嘮叨聲我卻失眠了。冥冥之中，我看到她老人家就坐在我身邊。我哭着求她向我嘮叨，她卻只是向我微笑。我醒來時，才發現原來那只是個夢。而唯一能見證這個夢的，就是溼透的枕巾。

天微亮後，我獨自來到母親墳前祭拜。這時，耳邊傳來陣陣溫馨的聲音。這聲音象小時母親輕輕哼唱的搖藍曲，象逃學時母親不知疲倦的諄諄教誨，又象臨打工出門時母親的千叮萬囑。我被這聲音牽引着來到河邊兒，象小時那樣把鞋襪脫掉，閉眼躺在沙灘上，雙腳伸進“母親”的懷裏。“母親”的懷和手是冰冷的，但“母親”的嘮叨聲卻讓我聽得心裏暖暖的。

以後，我每次外出打工時，都要帶上一瓶母親河的水。想聽母親嘮叨時，就放在耳邊輕輕的搖一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