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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大樹的情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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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喜歡看一些東西變了顏色,從碧綠變得金黃,從黝黑變得蒼白,從最初的愛慕到後來莫名的厭惡。時間在它身上經過的痕跡,唯有它自己最清楚。

仰望大樹的情感散文

小時候,我站在家門口那棵梧桐樹前靜靜地仰望,燦爛的陽光不分厚薄地灑在每一片樹葉上,綠色和金黃完美地撮合渲染出青澀的光暈。陽光在葉縫間透出每一個時間段不同的光影,我站在樹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家門口正對這這棵梧桐樹,無論什麼時候出門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這棵樹的模樣。有時候是鄰居坐在樹下摘蔥剝蒜,一個棕色的菜籃子在躺椅邊搖啊搖,偶爾一兩片梧桐葉掉進菜籃子,掩住了那一籃子的花花綠綠。沒人的時候,惟那豎直的光線把分叉的樹葉切成一地整齊的片影,然後被來來往往的高跟鞋抑或是鋥亮的皮鞋將它踩成一地碎影,彷彿遊動的.魚。

那天天光微亮的早晨,我一如既往地站在梧桐樹下,仰起小小的頭去看那一樹濃得化不開的綠蔭。晨曦的光微明,每一片樹葉上都乘着陰涼,露水在經絡間蔓延。我踮起腳去看那些爲了生存往上爬的蟲子,恍惚間眼前閃爍着誰的面影。

父親告訴我,高的樹是爬不得的,你爬的越高,看到的東西就越廣,終有一天你會從上面狠狠地摔下來,鮮血淋漓,只有那樣你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上有多麼渺小。

我對大人的話總是將信將疑。人類似乎天生對比自己高的東西有一種征服的衝動感,比如珠穆朗瑪峯,所以世界第二高的喬戈裏峯當然籍籍無名。

那天清晨,征服的慾望像是一瓶白蘭地將我灌醉,仰望自然不可能填補我心中的空缺。於是我開始攀爬,接着這棵梧桐樹紮實幹練的臂膀去摘那片最高的葉。樹皮的摩挲讓我興奮,彷彿那不是粗糙的皮而是少女的肌膚;露水滴落到我的衣襟裏,那帶着拂曉的冰涼刺骨讓我欣喜,彷彿那不是露水而是什麼名貴的瓊漿玉液。我拼命地佝僂着背,不顧枝椏的刺痛伸手去夠那片葉子,彷彿摘下來的不是葉子而是可以掌握這個世界的權柄,像是要把什麼東西牢牢地握在手裏……可那只是一片葉子而已,只是一片葉子而已!哦不,它只差一步,只差一步!

是的,只差一步。

風中似乎傳來某人的嘆息,我在嘆息聲裏遙遙墜地,樹梢上一隻歇腳的麻雀被我驚得一僦而起。樹葉沙沙直下,帶着雨露陽光的味道把我剛洗過的帶着工業洗衣粉味道的衣服沾溼,在我面前流淌成一條黑色湍急的河流,洶涌澎湃間光陰流轉。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頭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我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言不發地走回家。父親在二樓的窗戶上看我,沉默的眼睛裏似乎有欣慰一閃即逝。

然而梧桐樹什麼也沒說,惟那金黃的樹葉還在沙沙直下,陽光沉默地暴曬。

再次看到它時,心裏早已沒了最初的敬畏和愛慕。但我還是仰望,沉默的仰望,一言不發間睥睨一切,然後如釋重負地轉身離開。幾片梧桐樹葉掉在我身上,實在噁心極了。

於是我猛然醒悟:這世上絕大多數人或事都應如此,攀權富貴是要不得的,就像這樹上的小蟲子,終有一日他們會被早晨的露水給滾落成一灘爛泥。任何躲避風日的蟲子在大樹的庇陰下都藏不住,陽光會如匕首一樣將任何逃避抑或是僞裝的甲冑一片片刨開,然後再拿着這些碎片將你拼成那個最初的完整的形態,烈日照耀下原形畢露。

我再想起父親的話,如灌頂醍醐般心知肚明,最後只剩下額手嘆息。

我們這些泛泛之輩是攀不上權貴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倒不如像一旁的小樹苗一樣在陽光照耀下茁壯成長,雖然這樣說有點落入窠臼了,但光禿禿的枝椏在太陽的眼睛下坦坦蕩蕩啊。

今年的春天我再見它時,樹上金燦燦的葉子都掉光了,像是被人拔光毛的刺蝟,嬌嫩的皮膚裸露在空氣裏。它旁邊的樹苗們已經長高了好一截了,綠油油的樣子彷彿在恥笑某人某物曾經囂張跋扈或不諳世事的樣子。我撓着後腦勺尷尬地笑笑,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別人。

就在我入神間,忽然“砰”的一聲,一個伐木工人拎着把斧子把梧桐樹砍倒了,巨大的根系狠狠地砸在地上,像是多年前我狠狠地摔在地上一樣狼狽,倒下揚起的塵土和枯枝斷葉顯得如此頹廢。

“長這麼高,該砍砍了。”我回過神來時,那個伐木工已經漸行漸遠,背影在正午的陽光下逐漸模糊。

惟走時那清脆的“呸”聲如此刺耳。一口濃痰在正午陽光的折射下兀自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