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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動一把巨大的鋤頭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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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古典農具,比如鋤頭、曲轅犁、鐮刀、鈀、筢子、揚杈、槤枷、風櫃,總是會引發我無限的聯想和感動。看着這些詞語,撫摩着這些古典的農具,從耕耘播種到收割歸倉的整個偉大農事過程,就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就像偏愛線裝古書一樣,我偏愛這些古典的農具,我覺得它們好比線裝書,好比狼毫羊毫毛筆,好比毛筆字,好比青花瓷,透着古典、高雅的味道。

揮動一把巨大的鋤頭散文

照亮土地的“北斗七星”——鋤頭

鋤頭,應該是人類製造的第一種正式農具,雖然此前古人可能曾經用木棍播種,但是製作精良的第一種農具,應該就是鋤頭。

鋤頭,無論是條鋤還是板鋤,都呈現“北斗七星”的形狀,照亮厚實廣闊的大地。

看着天空亮亮的北斗七星,我常常想像:這一把最亮的大鋤頭,它的把柄是握在誰的手裏?盤古開天闢地,用的據說是一柄斧子,但是,我總是想像,他用的是一把巨大的鋤頭。

揮動一把巨大的鋤頭,種下一粒粒星星的種子,盤古揮汗如雨,汗珠一般的星子也就在身邊濺溢。

鋤頭,都呈現“北斗七星”的形狀,雖然沒有天空中的北斗七星閃亮,但是在人類歷史長河的星空中,它卻是最亮的一顆星。

最早的鋤頭,大概是用石頭做的,當然最早的是舊石器,打磨加工不太精細,在石堆中略加挑選,粗略加工,比如用另外的石頭來敲掉它不規則的部分,跟它摩擦,使得不光滑的地方變得大體光滑。這樣的石鋤頭,基本上是原生態。再逗上一個簡單的柄,最神奇的農具——鋤頭就這樣產生了。經過長期的實踐和琢磨,古人又製造出了新石器——新鋤頭,加工精美得多了。後來,又創造出鋒利無比的鐵鋤頭。

有了鋤頭,人類就產生了巨大的生產力。

我離開村莊前,使過很多鋤頭,板鋤、條鋤,挖蠶豆田,挖秧田,挖黃豆地,挖菜地,鋤草,我都幹過。累了,就把鋤頭架在地上,騎馬一般騎在鋤頭把上。古時用“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來形容童年的玩伴、小情人,我卻是吃青梅,騎“鋤馬”,騎鋤馬休憩于田壩。

開初,我不會用鋤頭,和母親一起挖阪田或者菜地,不多一會兒,手掌上就起了水皰,每挖一鋤,疼痛難忍。不一會兒,水皰磨破了,露出鮮紅的肉,鋤把就開始沾手,每每揮動一下,挖下一鋤,鋤把撕扯手上肌膚,撕心裂肺般疼痛。母親告訴我,這是由於我的手太嫩,還沒有磨起老繭。等到農活做得多了,手上起了老繭,老繭柔韌,不容易磨破,這樣就好比戴上了一副厚手套(當然,那時鄉下人家買不起手套,而且鄉下人幹活戴個手套,也顯得太嬌貴,太不像那麼個樣子),就可以起到保護手的作用。她讓我握鋤頭把時不要握得太緊,要讓它鬆動一些。我照着母親說的做,疼痛果真減輕了。

我想像,數千年中,有無數的農家子弟,在剛開始拿起鋤頭的時候,肯定也是像我一樣,等到吃夠了苦頭,終於實踐出真知。這古典農具鋤頭,看似簡單,用起來卻不簡單。

我知道了,鋤頭爲什麼都是北斗七星狀,原來,是因爲使用它要流無數血汗,血汗飛濺,才創造了人類璨若星辰的歷史。

我們童年時,還常常偷出母親栽菜的小鋤頭來,拿到路邊或者山坡上這裏刨刨,那裏挖挖。挖地洞,刨“竈坑”,打小壩玩。我印象最深的是,下雨的時候,提着小鋤頭到山坡上的小水溝裏去,冒雨打小壩玩,那種快樂,那種歡聲,是暴雨聲雷聲遮蓋不住的。

照亮土地的“北斗七星”——鋤頭,大概也曾經照亮過每一個鄉村男人的童年。

開天闢地的複雜農具——曲轅犁

曲轅犁,開天闢地的複雜農具。我猜想,開天闢地的盤古,使用的農具不大可能是板斧,倒是極有可能是一架曲轅犁。

我曾經細細撫摸過一架架曲轅犁,想像祖先們是怎樣耕耘出了人類燦爛輝煌的歷史,想像自己握着犁柄,吆喝着水牛,像一個真正的農夫、合格的農夫那樣,開墾和耕耘一片片土地。

雖然我已經脫離了土地,沒有機會、也不可能真的扶握着曲轅犁耕耘大地了,但是,握着它,我依然感到了祖先漢子們握着它時候內心的激動和興奮,充滿無限希望和欣喜,同時,我同樣感到了曲轅犁很沉重,這是一種穿越了數千年甚至數萬年的沉重,多少的祖先曾經撫着它揮汗如雨。第一個使用曲轅犁的祖先的沉重感,穿越莽莽時空,傳到了我的臂膀上,他的激動和興奮,無限希望和欣喜,也傳到我心裏來。

曲轅犁,犁鏵一律向下,深深扎入地母的懷裏,好像在爲她翻鬆板結的外衣,讓她的外衣疏鬆、溫暖、溼潤,讓她能夠順利經歷一個個酷暑,一個個寒冬,然後再在她的衣服下藏進一粒粒會發芽的玩笑的種子。

陽性的曲轅犁,總是呈現一種扎入和開墾的姿勢,一種努力深入的姿勢,於是,人類的歷史就深入了文明,深入了繁衍昌盛。

一個個祖先漢子在駕着牛,握着犁把,搖動犁鏵,耕耘人類的歷史。

曲轅犁的犁把尖,也在翻犁,翻犁的是天空,翻犁出天空裏的一粒粒星星,使數百萬年、數千萬年的天空不再矇昧黑暗。曲轅犁的犁架,像一副拉開的彎弓,射出去的不是水牛,而是希望,而是無盡的對未來的憧憬,拉向後面的是往昔的豐收、快樂,也包括失落、失意、不足和頹喪。曲轅犁的犁鏵,像一個心臟形狀,心尖直指向大地深處。我總覺得,農夫們,是把自己的心緊緊鍥入大地的深處,是在坦誠、潛心地與地母交流,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懂得大地的心情,才能與大地默契交流,這是他們珍惜土地,感恩土地,精心侍弄土地的體現。

臺灣作家林青玄有一篇散文也講到,他喜歡犁,他書房的牆上,掛着一架犁。我猜想一定是曲轅犁,他的書房因此一定顯得既樸素,充滿生活氣息、泥土氣息,又顯得高貴典雅。有什麼東西比土地,比耕耘了土地數千年數萬年,距離土地最近的曲轅犁更加高貴典雅呢?

於是,我也想在我的書房裏掛上一架曲轅犁,讓我的書房、我的書和我自己最靠近曲轅犁,最靠近土地。可是,我的蝸居太小,曲轅犁太大。當然,在我的心中,再大的書房,再大的牆面,都掛不下這巨大的曲轅犁,它犁過、它耕耘過的是上下五千年甚至更長的歷史,是縱橫八萬裏甚至更廣的土地。

我不僅想在書房裏掛上一架曲轅犁,還要在它的旁邊掛上一穗稻穀,一穗麥穗;我還要在它的旁邊書架上珍藏無數的書籍,從“四書五經”到《紅樓夢》,從唐詩宋詞到余光中的《鄉愁》,從關漢卿到易卜生,從羅密歐到愛思美拉達;我還要在它旁邊放上幾個典雅的青花瓷器,從唐代青瓷到宋代青瓷,從汝窯瓷到定窯瓷;我還要在它的旁邊放一竹筒筆,從中國的狼毫羊毫筆到西洋的鵝毛筆,從鉛筆到鋼筆;甚至我還要在它旁邊放上一臺電腦,接入了英特乃爾的先進書寫智能工具。

只有這些,才能夠與這古典的、高貴的農具放在一起;也只有這高貴典雅的農具,當然還有鐮刀,才能夠毫不遜色地與這些東西排列在一起。

照亮原野的彎月亮——鐮刀

彎彎的鐮刀,初看像一隻鳥,像一隻彎曲的手,其實,它更像一枚彎彎的上弦月。上弦月在天空裏收割另外一種穀粒——星星,彎彎的鐮刀,卻在大地上充當另外一種上弦月,照亮了廣袤的原野,照亮了原本矇昧的史冊。它又極似它一把彎彎的琴弓,錚錚璁璁,對着矇昧的人間彈奏,彈得星光四濺,於是豐收了一次次文明,一茬茬希望。

見過很多的鐮刀,那時母親常常早起,去割牛草。總是還在睡夢中,就聽見父親在屋檐坎邊幫母親磨鐮刀,嚓啦嚓啦的聲音傳入我的夢鄉,有悅耳的鳥鳴伴奏,磨鐮刀的聲音十分動聽。我由此想像這一天一定會有明媚的朝陽,即使昨夜下了一夜的淫雨,我也相信會有明媚的朝陽。

有時,是母親自己磨鐮刀,柔性的母親,磨着柔形的鐮刀,“兩個女性”的命運緊緊連在了一起。我總是會想像,母親手裏握着的是一枚明晃晃的彎月亮,她是在收割星星、清風、白雲和陽光。她背上、肩上揮濺的是一粒粒的星星,或者是璨若星辰的明珠。

母親拿着鐮刀出去,絕對不只是割回牛草,更主要還有稻穀、麥子、油菜籽、豆子和芝麻……母親收回來的是沉甸甸的、香噴噴的東西。我們就總覺得,母親在來回磨着的,母親手裏握着出去的,是一枚閃亮的彎月亮。

鐮刀,更多給人女性的感覺,所謂收割,好像更主要是女性的事情,正如耕耘和播種更主要是男人的事情一樣。柔性的鐮刀,婉約的鐮刀,總是女子一般活躍在鄉村裏,活躍在莽莽蒼蒼的莊稼地裏。

還沒有離開村莊的時候,我很少使用鐮刀割草,割稻,割麥子,割蠶豆,只是每天晚上臨睡前一定會用鐮刀削好鉛筆。使用鐮刀削鉛筆,是因爲當時貧困,買不起轉筆刀,甚至買不起小魚刀。我當時是多麼盼望有一把啄木鳥形狀或者說小魚狀的小魚刀啊!當時,我們卻只能用鐮刀削鉛筆。大概今天的鄉村孩子也根本無法理解我們爲什麼要用鐮刀削鉛筆了。真的是“殺雞用牛刀”,那麼大一把鐮刀,捏在我們小小的手裏,笨手笨腳地削小小的鉛筆,我們不敢大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手指當成麥秸稻梗割傷。

鐮刀,是收割莊稼的偉大農具,遼闊蒼莽的大地數千年都在她的收割之下,她應該意氣風發、大氣磅礴,我們卻要她縮手縮腳,把她拿來削小小的鉛筆。

不過,也對,正是因爲有了她,我們在豐收穀物糧食的同時,才豐收了燦爛輝煌的文化,包括婉約文化,也包括陽剛文化。

地母的髮梳——鈀

地母,每每耕種收割——生育過一次以後,就萬分疲憊,衣服、頭髮、肌膚都已經一縷縷、一片片、一塊塊地沾粘在一起,板結了,得用鈀幫她細細疏鬆梳理,幫她梳理板結褶皺的衣服、頭髮和皮膚。土壤,就是她的板結的頭髮、肌膚和衣服。

應該的,她用自己的無私,一年年,一輩輩養育了我們這些子孫,我們應該給疲憊的她一個休憩的空暇,幫她梳理一下。

於是,兒郎們扛起鈀——一個回字形的農具,駕起水牛,去給地母梳理疏鬆肌膚和頭髮。地母疲憊了,只有用這種回字形的農具,才能夠叫醒她,使她重新記掛起家,和家中的兒女。於是一擔擔的糧食才能泉水、乳汁一般從她的懷裏溢出來,送回家。

鈀,或者應該寫成耙,製作起來比犁稍微簡單些,先用木頭製作成回字形框架,然後再在上邊鍥上鈀齒——一些牙齒狀的大鐵釘,鈀就製作成了。

等到收割過莊稼以後,先用曲轅犁翻犁,然後就可以用鈀來鈀碎泥塊。

把水牛趕下地後,把鈀索或者說鈀繩的一端套在水牛身上,另一端拴紮在回字形的鈀框上,然後耕田的男人就赤腳站到鈀框上(這樣增加壓力,鈀齒就深深扎入泥塊中,可以鈀碎較多泥塊),手拉着繮繩,“駕——駕——駕——”吆喝着水牛開始鈀田了。

我曾經想過,自己也要像一個真正的農夫,譬如我的父兄一樣,很自豪地、很神氣地站在鈀上,站在回字形的鈀框上,鈀一回田。

看着那回字形的.古典農具在田裏來來回回拖動,我覺得,水牛給農家鈀回來的是無盡的希望,和大春、小春,沉甸甸的收穫,殷實和一戶戶農家的和睦幸福。

回——回——回——,回到土地的懷抱裏去,就有無盡的希望。寓居在這遠離土地的城市裏,總是覺得收穫不大,希望渺茫。就總是會時常想起這回字形的家鄉農具,一架樸拙土氣的古典農具。

一架架的回字形鈀,一個個巨大的回字,好像一張張口,在一路地叫我回家。那麼,是誰,在叫我回家?

叫我回家幹什麼?是不是要叫我回家,幫衰頹的老母親梳理白髮?是不是要叫我回家,侍弄即將荒蕪的田園、即將消瘦的莊稼?

一個個的回字形鈀,在我的心裏,來來回回地、細細地鈀。它,就是母親溝壑縱橫的面頰,就是父親站了一輩子回字形鈀框的腳板啊!

還有地母零亂、荒蕪、板結、凝滯的稀疏頭髮,還有人在梳理嗎?

是不是在等着我,回家梳理呢?

家裏那一架回字形的鈀,還掛在南牆上嗎?是否已經鈀框鬆動,鈀齒脫落?

這古典的農具,正張開它的口,在叫我:回——回——回——家……

神仙梳理豐收的手——筢子、揚杈和槤枷

筢子,用竹子製作成。我常見外公和爹焐制筢子。先得把竹子一頭劃開成手指狀。竹子“寧折不彎”,竹篾也一樣,脆而容易折斷。要把筢子焐製作成彎曲的手指狀,得把這些僵直的“手指”放進火苗裏烘焐,烘到柔韌容易弄彎曲時,迅速把筢子的“手指”糅彎曲,然後再把“手掌”“手腕”處用劃削好的細篾片編織捆紮起來。等到筢子冷卻後,筢子的手指不能再變直,永遠是一副要抓東西的手指狀。如此,用它抓摟枯枝敗葉、穀草麥秸,就頗似一隻長長的巨手,很方便。

每年收回稻穀以後,都要用筢子抓去谷紋子,這樣才容易晾曬乾。剛剛用打穀機打下來的稻穀,夾雜着大量的谷紋子,就是穀穗上的頭髮狀尖稻草。長長的、密密麻麻的谷紋子,把稻穀粒挾裹在裏邊,在陰雨連綿的中晚秋,這樣就難以較快曬乾穀物。用筢子反覆抓,既可以抓去谷紋子,又起到了翻曬穀物的作用。

小時候,我無數次使用過竹筢子。擡着竹筢子,到山坡上去抓摟松毛,到大樹下抓摟枯枝敗葉回來作燃料。長長的竹筢子,捋起枝葉來非常方便,靈活自由,可以捋到的範圍大。比起用手指直接抓捋,方便快捷多了。因此,我總是把竹筢子看做神仙的手。或者照看曬場,抓稻穀紋子,晾曬稻穀,晾曬麥子,我們都要握着竹筢子。

有時,我們小孩子打鬧,一時抓不到可以作武器的東西,就順手撈起竹筢子、揚杈或者槤枷,揮舞作勢,嚇唬對方。有時也真的把竹筢子、揚杈或者槤枷啪啪對打在一起。

揚杈,是用有枝杈的樹枝砍削加工而成,一般有三枝,看起來像鹿角一般,也像一隻簡單的手。它的柄也有竹筢子那麼長,使用揚杈,就好像加長了人的手,可以嚯的一下就把麥秸垛上的一大堆麥秸由曬場那邊攉到這邊。可以用揚杈翻曬麥秸稈,還可以用揚杈翻曬蠶豆稈、油菜稈。其實,聰明的古人,聰明的農夫們,設計出的揚杈,也是加長的另外一種手指。

記得我小的那些年,收割小麥的暮春前後,常常下雨。黃熟乾枯的麥粒,在地裏麥秸上就發出了綠綠的芽,一穗穗的綠芽,差點氣死了人。此時,就要趕在雨腳落地前搶收小麥,收割回家的小麥也不能長久堆在曬場上,否則,後面收割回來的小麥就沒有晾曬處。這樣,就得抓緊晾曬和捶打小麥。揚杈,此時就發揮了它巨大的價值。爲了較快曬乾和打下小麥,就要趁有太陽的時候,較快翻曬和用槤枷捶打麥秸,把麥粒從麥秸穗子上捶打下來。如果用手翻曬麥秸,就十分緩慢。用揚杈翻曬,就十分快。呼啦啦用槤枷捶打完一曬場麥秸,再揮舞着揚杈翻曬,不消抽一鍋煙的工夫,一場麥秸就都翻曬過來了。把麥粒都捶打下來後,再揚起揚杈,嚯嚯嚯,一會兒就可以把麥秸甩到曬場邊,再把另外一大堆麥子杈過來鋪放到曬場上曬打。

收割回的麥子、豆子或者油菜籽,當然還在稈上莢中,翻曬乾脆以後,就用槤枷揮打,把它們從穗子上稈上莢中拍打下來。兩個人,或者兩排人,揮舞着槤枷對打。捶打一遍之後,再用揚杈把底下的那面揚翻過來,抖落疏鬆,再晾曬,等到晾曬脆了,再捶打。

揚杈其實也是手指狀的,是另外一種手指。

而槤枷是另外一種筷子。由用槤枷捶打收割回的莊稼,我想到了古人打人的板子,想到了鄉村人生氣時拍砸筷子。

槤枷,用比手指略微粗的櫞榜果數或者九江樑樹削刮而成,再用熟牛皮條串起來,讓它們總是出雙入對,好像一對對夫妻,雖然有時難免磕磕袢襻,但是總能逐漸磨合、默契。

用揚杈翻曬收割回的麥秸、蠶豆、油菜籽,再用槤枷捶打,這些農活我都做過。此時正是杏子梅子黃熟時節,幹上一陣子活計,再到誰家院子裏摘來黃熟杏子或者梅子。抹掉額頭和臉上的汗水,吃個杏子或者梅子,再喝口水,那種爽勁,我至今難忘。

肚子裏會產生風的水牛——風櫃

肚子裏會產生風的“水牛”——風櫃。這頭牛不是用來耕地,也不給它吃水吃料,而是給它吃收穫的所有穀物和麥子。

風櫃?我總覺得它是細數收穫的穀物的計算機。看見它,就好像看見了一個踮着小腳,側穿着扣襻子的古裝的老婦人,或者一個滿面風霜的老爺爺,在捧起一捧穀物,湊近眼前,一粒粒細數。

一籮籮的穀物麥子,被農夫農婦倒進風櫃的口中。一粒粒的糧食,從風櫃的心中滑過,從它的屁股裏流出來,有多少的穀粒、麥粒,老婦人或者說老爺爺心中自然有數;有多少飽滿飽綻的籽粒,有多少秕穀,心中清清楚楚。

童年、青少年時代,經常陪母親擔稻穀到小龍井的碾坊去碾米。小龍井是一個很古的碾坊,建設在一條小河邊,古時是由河水帶動碓嘴舂米的碾坊。那時已經改成用電和碾米機碾米的碾坊。

往往是在母親收工回家,我放學回到家後,吃過晚飯,母子二人就去碾米,母親擔着一擔穀子,我提着用稻穀秸紮成的掃帚,跟在母親身後。碾完米後,母親就把帶着糠麩的米倒進風櫃,然後搖動風扇,糠麩就會被吹遠,從風櫃的屁股裏被吹出來,而米粒就會從靠近風扇的艙口落下。

我就握着稻秸掃帚,把糠麩掃攏,撮進籮筐裏。我那時覺得風櫃真是很神奇。有時,母親搖動風輪搖累了時,就叫我去搖。我很高興,把風輪搖得嘩啦啦轉動。風櫃裏揚淨的,豈止是白花花的稻米,還有童年的我的快樂和脆生生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