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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老了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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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大街都在追問,時間都去哪了?

時間老了的散文

我也在問,時間都去哪了?

昨日從西農路穿過。人行道上高大的白楊樹,不知是在哪個晚上,偷偷就褪去了自己臃腫的棉衣,一身挺拔,且頂着一頭嫩芽,在早春薄暮的空氣中,暗自歡喜。

我一直以爲,迎春花纔是最先感知春天訊息的呢!還有玉蘭,葉兒都沒來得及長出來就迫不及地開花,生怕被誰搶了頭去。這幾日,每次從廣場的玉蘭樹下經過,總是巴巴地擡頭看,希望自己是第一個在這個春天看到第一朵玉蘭花綻放的人。這樣的心思,細密而隱蔽,像藏着糖果在手心裏的孩子,揹着手,無論如何也不肯伸開給你看。那滿腔的小心眼,只是自己世界裏的無間道,以爲握着手,就把整個世界握在了自己的心思裏。

其實,迎春花不知道,開得越早,謝得便越快。玉蘭也不知道。傻傻的,兩個孩子,只一味地開着,開着,開得毫無防備,也不想防備。待到都市裏草長鶯飛,楊柳逐風的時候,它們,連在叢中笑都不曾有過。開過,便好了。就像這時間,無論何時來,總是要來的;何時去,總是要去的。不是嗎?

春節回家。滿滿的一大家子人,四面八方趕了回來。

這麼多年,總是自顧自地忙,彼此散落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角落。有信念的,在努力地活着;沒有信念的,也是那般努力地活着。兄弟姊妹,竟然好多年未見。乍一重逢,居然還是小時候般沒大沒小。彼此叫着對方的綽號,那是小時候大家夥兒根據每個人的性格特徵爲他或者她量身訂做的。小時候,生氣了,吵架了,會一邊嘴裏咒怨地罵着某人的綽號,一邊拿着剪刀把他或者她的照片鉸得七零八落。第二天,和好了,又會用媽媽們用麪糊做的漿糊一點一點拼着粘好。

到如今,家裏的老匣子裏,爸還保留了不少粘好的老照片。我們兄弟姊妹的照片。

幾年未見,卻絲毫不覺得隔膜。握着他的手,掌心裏的溫熱還是一如當年。那時節,下雨了,走在鄉間泥濘的.小路去上學。太小,老是走不穩,他便這樣緊緊地拉着我的手,護我一路安好。被班裏留着茶壺蓋頭的小男孩欺負了,他也總是小大人般挺身站在我面前,替我去出頭,和人家的哥哥們打得一片狼藉,卻從不會退縮。

晚上,團坐在媽燒得滾燙的火炕上,十幾個人到中年的大孩子言說着小時候的事。一時間笑到不能自已,直嚷着肚子疼。這樣毫不顧忌的大笑,平時於我,幾乎是沒有的。可是,在我的兄弟,在我的姐妹面前,我會笑得像小時候那樣不矜持,笑得跟他們小時候的那個妹妹一樣。我知道,無論我如何老去,我始終是他們眼裏的小妹。永遠是那個坦克一樣天不怕地不怕的,瘋丫頭。

大哥笑言,你這個瘋樣子,如何能做得了人民教師?

我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淚。我看見哥頭上,華髮覆了年華。

我忽然想,如果以後再有人欺負我,哥哥還有沒有力氣擋在我的前面?

我們一點一點在光陰中老去。我們的頭髮,我們的牙齒,我們的記憶,也會在這個春天漸次老去。

因爲,時間,在老去。

跟朋友去爬山,到了山腰便放棄了。

以前,無論爬多高的山,多險峻的山,必是要登頂的。極強的自尊心和挑戰慾望是無論如何也不允許自己半途而廢。那年,征服太白山。到了天圓地方,很多人便望而卻步。我卻是極不甘心的。手指朝着西邊很遠的山巒一指,我要去那裏!

於是,便真得去了那裏。

一路上,人跡稀少,也遇到一些折將回來的人,直言山路崎嶇,雨溼路滑。也不是沒有打過退堂鼓,可是,總是說服不了心裏那個倔強的自己。

一行四人,風雨無阻,行走在秦嶺之巔。兩邊懸崖鬼魅,雲霧繚繞。夜宿大文公廟,一碗十二塊錢的清水煮掛麪居然也吃得狼吞虎嚥。

污漬滿布的牀鋪,不堪入目。可是一倒頭也睡到酣暢淋漓。

只是,看到清晨的日出時,卻難過得淚流滿面。

不,那跟後悔無關。

離太陽最近的地方,不一定是天堂。我張開雙手,想將時間盈盈一握。大爺海,是上蒼滑落的一滴淚。所以,站在湖邊,黯然神傷。

拔仙台上的老道士,仙風道骨。看着我,默笑,不語。我亦是,默笑,不語。

我知道,前世,我們必是修了十年的因緣。

如今,再也沒有了那時的野心,量力而行,爬哪兒算哪兒吧!

畢竟,時間,不饒人的。

家裏買回幾尾小金魚,極喜慶的紅。

四歲的柚兒歡喜得什麼似的,圍着魚缸打轉轉。吃飯,都要和小魚魚坐一起。睡覺,必是要趴在小魚魚的旁邊纔可以入睡。

後來,它們終究還是死了。死在那個入春的深夜。翻着白花花的肚皮,橫陳在水裏。

不幸的是,她第一個看見了。問我,爲什麼今天小魚魚躺着睡,而且不遊動了。

我不敢直視她深可見底的眼眸,我怕我慌亂的眼神在她清澈的心底投下斑駁的陰影。

小魚魚老了,它們累了,需要休息。

老了,是什麼意思?

老了——就是,就是年齡大了,遊不動了,只能躺着睡覺了。

整整一個上午,她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定定地盯着那些脆弱的小生命。

晚上睡覺,她沒有再和小魚魚睡,直接乖乖地鑽進了我的懷裏。我覺出異樣,擡起她的頭時,她臉上滿是晶瑩的淚珠兒。

媽媽,你不要老好不好?

前日裏,回家看爸媽。老兩口坐在院子向陽的葡萄藤下,有一搭沒一搭地拉扯家常。所談的盡是瑣事,無非這一輩子的家長裏短,柴米油鹽。

媽在縫補爸以前的舊衣裳。媽一直是極簡樸節省的人,衣服穿舊了總是不捨得扔,縫縫補補了再穿。就算實在穿不成了,也必是要縫補妥帖才極惋惜地疊放好壓在櫃子裏。

她對着太陽光穿針,半天怎麼也穿不上。戴上老花鏡還是力不從心。

我遠遠地看着,淚光閃爍。

去幫她。她訕訕地衝我一笑,老了,眼睛都瞎了!

我想說,您不老!可是,我知道,這個謊言太拙劣,因爲時間出賣了我。她和爸滿頭的白髮,更白了。

王錚亮問,時間都去哪了?

滿大街都在追問,時間都去哪了?

我也想知道,時間都去哪了?

時間,哪兒都沒去。時間,只不過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