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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絮似楊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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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農曆五月十三,也是靈泉村裏一年一度的廟會。你若午後睡醒,遙遠地就能聽見遠處的歌舞笙簧。那些嘈嘈嚷嚷着的,就是人們正陸陸續續地涌向舞臺,去哪兒看戲。

飛絮似楊花散文

冰雯穿了一件黑白相間的格子衣,這種黑白相間的顏色,一直是她最喜歡的圖案。那些格子呈方塊狀,有一釐米大小。格子衣裳下面配了紅色的裙子,紅裙子也許不太雅麗,但時下的少女們卻異常地流行。她的家人和鄰居們都去看戲了,空蕩蕩的院子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她一邊遲鈍地聽着遠方舞臺上的唱腔,一邊把頭髮梳成了一個馬尾巴,然後又用一條長長的花絹,紮了一個結結實實的蝴蝶結。她的頭髮長長的,但算不上烏黑,而是略顯棕黃。她根本沒打算去看戲,也不想去舞臺下和別人一起擁擠。她卻想利用人們都去趕廟會的閒暇,也把自己放鬆一回。她總把自己的心當做一隻鳥,鳥兒是需要天空也熱愛天空的。而她豢養的那隻鳥,只能尋找到一點空餘,纔有時機放飛。說實話,五月裏莊家正趕着盛長,稼田裏一茬追一茬地忙着,若不是人們故意要把時間騰挪出來用做趕會,沒風沒雨,誰能閒呆在家裏呢?

她給門上了鎖,踟躕地走出了家,又走出了村,徬徨着向西走去。去哪兒呢?她一邊慢慢地琢磨着,一邊仰起頭向東邊向舞臺那邊望了望,看見太陽很好,天空藍湛湛的,連一絲雲兒也沒有。走着走着,一會兒就再也望不見村莊了,村西口有一座西山,她卻看見了通往西山的岔道,順路也就向西山裏走去。蜿蜒崎嶇的山間小路,足下是石頭和雜草,一不小心,就會摔跤的。她不能再那麼悠然自得地了,她需要用手,一直去招架和撥開那些,會劃破她臉頰的樹枝。她又看見了一棵櫻桃樹,樹上有好幾顆熟透了的紅櫻桃,她摘了櫻桃放在嘴裏,就又想起了從前聽來的故事。據說所有的緣分就和櫻桃花與櫻桃樹一樣,她們原本是生成的,一棵只能與一棵匹配,絕不可以異株代替,當然那些都只是屬於在天界之前的事情。一旦輪迴在凡塵,就又會常常走散。輪迴後,因爲相忘,它們中間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花才能找到自己原來的那棵樹,這些人自然就是變得歡歡喜喜的那些了。而更多的是,自己的花根本找不到原來的樹,只能與別的樹結伴生存,這些人原本是湊合,當然也就只能哭哭涕涕的了。

吃着甜甜酸酸的櫻桃,她想世事多錯誤,如果最圓滿的總是無法獲得,如果櫻桃花總是找不到櫻桃樹,也不可能永遠地在一起,那麼彼此之間,就算能相望一眼,久久地收藏在心裏,也是極好的呀!她又想起了李春紅,這個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姑娘。月初的一個上午,她低着頭正在家裏專心致志地做着家務,簾子掀動,有個人影走了進來,那個人當然就是李春紅了。春紅說:“冰雯,我仔細數過了,咱們村的同齡姑娘都已出嫁,就只剩下你和我了,下個月我也要出嫁,希望到那天你能去陪着我。”

如果不是春紅點醒,她竟全然不知道女伴們都已經嫁出去了。她又想起了媽媽,想起那是在正月初幾,她和姑娘們在一起玩耍,大家纔剛剛揭起了撲克牌,媽媽就去喚她催促她回家,她暗恨媽媽的做法,太煞了女孩們的興致。

可是媽媽的話,她能夠不聽嗎?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說要抱抱她,她都會逃開,因爲她害怕她身體的重量會把媽媽累垮,會使媽媽再一次病倒在牀上。小時候外婆會常常教導她不要去累壞媽媽,所以她實在是由舅舅和姨姨,放在懷裏抱着她長大的。她記憶中,媽媽天生就是一副病秧子,有好幾次,看着看着,媽媽的臉就變得蒼白,就浸出了細碎的汗珠;有好幾次,看着看着,媽媽就氣若游絲,慢慢地閉上了雙眼。她是媽媽最愛的女兒,所以無論她在哪裏,母親的心就會去了哪裏。比如說她去城鎮裏讀書,媽媽總會聲聲叮囑,告訴她年紀還小,千萬不要早戀,一定要和異性保持足夠的距離。比如說她和姑娘們玩撲克,媽媽就會催促她回家,不也是無論她去了哪裏,母親的眼睛就會跟蹤到哪裏的體現嗎?

因爲媽媽病弱的身體,她太害怕失去她的母親了,所以對媽媽的話,她即使極不贊同,也寧願去遷就着。也爲了不惹得女伴們失望,後來她就乾脆把自己關在家裏,從不到外面去和別人一起玩耍。

將這幾顆櫻桃摘完,她又繼續往山深處走去,去哪兒呢?躊躇之餘,她又想起在這片山裏,還有自家的一些山田,山田裏今年種了一些大豆,那些田就在上面不遠處。到了山田那兒,她選了一塊非常乾淨的大的岩石,坐在了那裏。因爲山高的緣故,恰好還能望見村莊,還能聽到戲臺上傳來的那些較大的音量的鑼鼓聲。

冰雯坐在田邊的石上,此時,她雖然很容易就擁有了這麼寬裕的時間,她欲想,卻不知道該去想什麼,她欲看,卻不知道又該去看什麼。因爲她並沒有目的,所以一總的就是東西南北隨便地瀏覽着。突然,她似覺得她一開始進山的山口岔路哪兒,好像有些情況。她就把自己的心兒放在那裏等着看,又過了好一會,她看見山腳下冒出了一個黑色的影子。又等了一會兒,她就看見那個黑影更近了些,也變得更大了一點兒,原來是一個人。那個穿黑衣裳的人,一邊往山上走,一邊不時地擡起頭來往自己這兒瞻望着。她禁不住地想:“這個人會到我這兒來嗎?”她默默地不慌不忙地繼續去看,反正黑衣裳離她還遠得很呢!他走着走着,她看着看着,漸漸地,她看清這是一個穿着黑衣裳的男子。依憑他走路時選擇的路線,她忽然有一點小慌張,心裏說:“是的,他是會向我這兒來的,如若他真來我這裏,那麼我該怎麼辦呢?我是該躲開,還是該繼續在這兒玩?分明是我先在這兒的呀!”想到這裏,她遊移地從石頭上站了起來。

她從石頭上站起來,就聽得有個人在喊話,喊得什麼,她一點兒也沒聽見。循聲音望去,她望見山腳下又冒出了些些銀灰色,那應該是一個穿銀灰色衣裳的人吧?那個人還在喊話,她究竟在喊什麼呢?她打算去仔細聽聽,聽着聽着她突然發覺從她身旁的灌木叢中,竄出來一隻肥碩的野兔。那隻野兔驚慌地從她身旁掠過,直向山脊跑去。“哦,他們原本是想抓捕到這隻野兔!”

她一邊這樣在心裏想着,一邊用眼睛直勾勾地追隨着野兔,直到看得它沒了蹤影。一回頭,那個黑衣裳的人已經來在了她的身邊,已經在她的山田邊停頓了下來。他正用眼睛打量着她。四目交光之間,她看見他有高高的個子,短短的頭髮,從上到下一身很貼體的黑衣,白色間有紅條紋的運動鞋。衣服的料子很柔軟,他把上衣裝進了褲腰內,腰間只露着一圈寬寬的明燦燦的鋼鏈子,很顯眼。

銀灰色上衣的人越來越近了,已經走在半山腰,他仍舊在喊着話。而黑衣裳的人對他喊的那些話根本充耳不聞,還在豆田邊滿懷躊躇地佇立着。他似乎很想說話,但卻不知道究竟應該說些什麼。見他離自己如此之近,她的心咚咚地跳着,說不清是羞怯,還是驚慌,她想離他遠一點,她就不明所措地蹚進了豆田裏。她一蹚進豆田,他反而有了靈感,忙不迭地問:“這是什麼?”

她回答:“這不是豆苗嗎?”趁着回話之機,她偷地瞟了他一眼,她看見他肌膚紅潤,不胖不瘦的臉,劍眉,大大的眼睛還是單眼皮呢!誰說單眼皮就不優秀,他不就是這樣地英俊着嗎!他的年齡彷彿和自己相仿,她還看見了他垂在衣角邊的長長的手指。她對他的問話有些奇怪,難道他真不認識田裏長着的是什麼嗎?什麼人竟這樣傻?她甚至有些以爲他是在裝呆!可他看上去又不像是在裝呆。

“是豆苗呀?!”他重複了一句,她接着說:“難道你們那兒連大豆都沒有呀,你是哪裏人?”她太想知道究竟是哪裏來的人竟有這樣愚笨。她對他說的`話,他似乎一點都沒有聽明白,看他狐疑的樣子,她撿了一根樹枝,看她用樹枝在地上寫字的樣子,他才漸漸若有所悟,說:“我是東北人。”他告訴了自己的家鄉在哪裏,又反過來問她:“你是哪裏人?”對他的話,她有些想笑,她想:“這還用問嗎?我如果不是當地人,我何必到這豆田裏來?”但,他未必能一如她那般地思維。看他又滿臉懵懂,她用手勢指了指山下的村莊。

然而穿黑衣裳的人,對她用手去指村莊,要表達的意思,還是沒能明白過來。正在這時候,那個穿銀灰色衣裳的人,也就是他的夥伴,卻走上了山,來在了他的身邊,他們倆個人的年齡似乎相同,他還想繼續問她,他的夥伴卻把他生拉硬拽着,呼喚他要他和自己,一起去追逐那隻再也尋不見蹤影了的野兔。

他們兩個循着兔子跑過的那條路線,走向了山脊。她看着那個穿黑衣裳的青年,時不時地回頭望着她,他似乎有些失落,因爲他終是沒能明白過來。沒明白她手指村莊的意思就是爲了告訴他,她家就住在山下的這個村莊裏。

整整一個下午,她都一直或坐在豆田邊的石頭上,領略一下那時不時拂面過來的山風的微涼,或鑽進豆田邊的灌木叢裏,和泥土說說話;或仰起頭,看一看湛藍天空的高遠,因爲她不想回家。除此之外,她更想猜猜他們倆個是不是還能弄到那隻野兔子。夕陽西斜的時候,他們兩個又依原路返下了山,她看見那個穿黑衣裳的青年,還是時不時地回頭凝望着她。她不知道他還有什麼話要問自己,她想:“縱然是無論你問我什麼,我就回答什麼,對你毫不隱瞞,那又管什麼用呢?我們語言不通,也不會再有邂逅的。”而他的夥伴一見他向她頻頻回頭,還是生拉硬拽着,催促着,一副怕他突然逃回來的樣子。她也看清他們終究是空着手回來的,她笑了,她預猜他們也是徒手空歸的結局。

其實這樣也好,有些事情,既然註定了無法再繼續延展下去,不如就趁你自覺得它無限美好的時候,就把它從整體上掐下來,獨把這小小一部分永遠地珍藏在記憶深處,那麼它就會在你純潔寧靜的世界裏,永遠那麼含笑窈窕地,美麗你一輩子。你若不能理性地及時限止,卻要繼續去並不恰當地延展,延展以後,你獲的或許就再也不是這種原生的完美而美好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