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情深幾人知散文

我從朋友養狗中得來猜測：那些養寵物的人，也許都有別人不曾瞭解的心思。

朋友志堅，和我同宗，長我8歲。因年近退休，現已賦閒在家。今年來常見他領着一隻體型不大的獅子犬沿河邊溜達。早些年我看他養狗就覺得一個大男人家那副做派實在有點不可思議。最近我才完全理解他這一愛好的根源，原來這與他曾經的軍旅生涯有關，他把狗當兄弟，當人養啊！

朋友性格非常沉穩、幹練好靜，沒啥太多的興趣愛好，什麼打牌下棋，喝酒聊天，讀書習字都不大喜歡，唯一的愛好就是養狗。他早年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轉業地方不久，就調到了我所在的單位。他向來不苟言笑，一副嚴肅的面孔，對自己承擔的工作是十分認真負責。那時，我們都住在單位的宿舍，下班後，常常一起散步聊天。

記得有一年我們去平涼出差，路過朋友位於鎮上的家門，隨他進去，一隻小白狗，就蹲在窗臺下摞的蜂窩煤邊。見我們進來，小狗爬起來“汪汪汪”叫了幾聲，看到它的主人回來了，就追到跟前，圍着他轉，並不停地搖着尾巴。我們坐定後，小白狗又乖乖地趴在他面前，不停地嗅着他的腳，又用舌舔他的腳面。很少笑的他，這時笑着抱起小狗愛撫着。我們走的時候，他進到廚房，拿出一隻油餅，撕成幾綹，放到小狗專用的食盤內。當我們上到車上關門時，小狗兩隻前腿早已搭在了車門下沿，“嗚嗚”的叫着。要不是朋友妻子抱走，我們還真走不脫呢。

後來，朋友調到另一個單位。不知在哪年哪月，他家養的那條小白狗走失了，聽說他們一家人找了好多天再也沒找回來。那時狗丟了，他們一家三口心思重重，女兒爲此傷心落淚，家裏的氣氛也變得很是陰沉。

再後來，也就是十幾年前，朋友在縣城買了套住房，面積只有50多平方，他妻子說，由於樓上不大方便，不打算再養狗了。可沒多少天，不知他又從哪裏抱回了一隻很小的狗狗。渾身一片雪白，長長的毛髮，烏黑的嘴，圓圓的眼睛，他給取名“豆豆”，一有聲響，就四下裏張望，簡直就是隻小精靈，非常招人喜愛。在這樣的環境裏，他還是在陽臺的一角給心愛的“豆豆”搭建了窩棚。每天早晨上班前他領着“豆豆”溜一圈，回去便給餵食、飲水，中午下班第一要事就是喂“豆豆”。天熱時每天都要給洗澡、梳毛。天冷時，隔幾天洗一次，完了還要用吹風機給烘乾，把“豆豆”打扮得精精神神的。有一次，他們全家要到外地探親，走時把“豆豆”交給一個朋友照看。哪知他們走了，“豆豆”在那人家一直臥着不吃不喝，並不停地嗚嗚哀鳴，眼角還流下淚水來。一連幾天，都是這樣，把平時“豆豆”最愛吃的火腿腸放在面前，它連看也不看一眼。那家人一看沒辦法，就趕緊電話告知，遠在數百公里外的他，就急着趕了回來。主人還在樓道里走着，尚未開門進入，可多日沒進食的“豆豆”視乎感覺到了它的老主人看它來了，晃晃蕩蕩到門前，前腿並着掬起，以作揖狀迎接它的老主人。在場的人見狀，無不爲之驚歎。朋友把它抱回了家，經過慢慢調理，他的“豆豆”又恢復了原來的神采。

就這樣，可愛的“豆豆”在他的`精心養護下，一直幸福地生活到現在，據他說大概有15個年頭了。朋友說他問過橋頭的老獸醫，那相當於人的90歲啊！不知從啥時開始，“豆豆”那雪白的毛髮變得有些灰暗，特別是肚子下邊已變得接近棕色了。

那我這朋友養狗與他的軍旅生涯到底有啥關係呢？

曾記得當年我們在一起時，有年夏天的晚上，朋友給我講他參加中越戰爭的故事。那時，他任連長，帶兵到前線作戰，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幾次戰鬥下來，他和連隊的戰友們都活着回來。後來隨着戰事推進，部隊要組建一支“敢死隊”，在全線反攻中打頭陣，由各連隊自願報名。他的連隊通信員是來自江西上饒的19歲小青年，自告奮勇報名參加了。作爲連長的他，心裏明白，那意味着犧牲。看上去白白淨淨的面龐，十足的中學生模樣，在身邊快兩年了，他是那麼喜歡這個靈活勤快的小戰士呀。可這時候，他什麼也不能多說，只是兩雙手相互緊緊握着，靜靜地望着那熟悉的、充滿孩子氣息的青春臉龐，心裏除了不捨，還有些難過。在上百名官兵面前，他只說了“你要給我好好回來”外，啥也沒再多說。這個小戰士當時調皮地對他一個軍禮，“連長，如果我光榮了，我就變只小狗回來跟着您。”

戰鬥打響了。慘烈的炮火燒紅了整個老山前線，那個時候，誰也不知道什麼叫害怕。夜裏踩着死屍、踏着被炸飛的斷肢、屍塊迂迴着，匍匐着。沒有膽怯，沒有眼淚，唯一想的是怎樣完成任務。戰鬥結束後，打掃戰場找回的遺體要不是看貼身裝着的證件和照片，還真認不出死者是誰呢。就這樣那個小戰士再也沒能回到他的連隊，真的“光榮”了。

講這個故事時，他語氣緩慢，偶爾停一下，吸幾口煙，把頭揚起來，凝視着夜空。看得出，他完全沉浸在當年炮火連天的戰爭回憶中。這個故事朋友給我曾講過兩次，每次聽，我都很受感動。照他講的，那個小戰士比我還要小兩歲，要不是那場戰爭，他也會像我一樣，如今已人到壯年，兒女也都大學畢業了吧。從朋友的講述中，我忽然想起那個小戰士和他的連長告別時說的那句話“連長，如果我光榮了，我就變只小狗回來跟着您”。由此我明白了他養狗的動機。

前幾天的一個週末，朋友來電話約我去郊遊。路上，他說起了戰友邀請他到當年兵營駐地參加聚會的事，分別三十年的戰友聚會，這是多麼有意義的事啊。聊着聊着，他再一次給我講起了當年的戰爭和他19歲通信員的故事。這次講完，朋友把話題轉到養狗上來。他說，狗是通人性的，他很喜歡。看見他的“豆豆”，他就會不由得想起他那可愛機靈的小通信員來。

我曾猜測是這樣，現在聽了果然如此。看來養狗對我這朋友是一種責任，是一份義務，也是他自己情感的寄託。

照此推說，那些養寵物的人，也許各自都有他們的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