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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江花月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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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元宵前後幾日,陸續收到朋友們動身遠行的消息,發來的定位天南地北,我知道,這次還是剩我一個人,他們這次出去會出去很久,因爲畢業了再沒有寒暑假。

三月春江花月的散文

元宵節這天是我整個寒假以來最早起的一天,在每天的大年初一去南山寺廟拜菩薩,不知什麼時候起成了我的某種堅持,外婆離世後家裏便沒有初一十五拜佛的習俗,我這也算在某種程度上繼承了外婆的習俗。

我一早就到了山腳下,其實我家就在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莊,其實不早了已經有很多人下山了,太陽很烈,我一直眯着眼,冬天用的水乳在這個時候就已經不合適了,搽在臉上就好像悶了一層糨糊。我一路跪拜,每個蒲團都不會落下,每磕下一個頭臉便漲得更紅,汗從下頜順流回耳角,我手裏握着不允許點燃的紅線香,其實我不太喜歡這種味道,香燭的味道總讓我覺得這是老掉的味道,許多老人身上終年都有這樣一股味兒,外婆便是。

出了寺廟我到媽的小攤前,她聽說初一十五的寺廟人多,她也在寺廟外的牆角下支了個小攤,賣她的礦泉水和麪包之類的小商品,媽就蹲在牆角下,用手機拍了個視頻在羣裏跟大家說沒有生意,媽的臉也漲得通紅,她擡起眼看我,“連一瓶水都沒有賣出去。”無奈和運氣極差的那種倒黴語氣。

媽開始做小攤生意快有半年了,媽總在人前唸叨,也可以說是逢人便哭訴,生意難做,很勞累,這幾個月來自己已經完全變了個人樣。媽的確變了很多,我不是指她臉上的黑斑變,也不是指她越來越少的頭髮和冒起的白髮根,媽她從做了早點小生意後整個人的的確確是變了,變得和那些中年婦女小商販沒什麼不同,與大家在大家上菜市場看到的那些小攤小販沒什麼不同,滑頭,斤斤計較,很誇張大聲的說話,和很多矮個子的婦女生意小販一樣,穿短靴走路步子很急,我媽她,完完全全的變了。

就她自己來說,她只困擾與自己臉上的改變,黑斑日益明顯,從鼻翼擴到了臉頰,顴骨上,眼窩陷得很深,我看不到她以前那種會發光的眼神了。剛放假回來的那個晚上,我在浴室準備洗漱,媽從廚房忙完到浴室洗臉,她解開圍裙丟在洗衣機上,便趴在洗手盆前在浴室鏡上,斜眼,側臉,擡頭看,她在確認臉上的黑斑延到了哪個位置,我在她身後放洗腳的熱水,她就這樣站在鏡子前看自己,看自己這張滄桑的臉。我不喜歡隨隨便便用滄桑這個詞,寂寞、孤獨,這一類詞也極少的提及出口,我看鏡子裏媽的這張臉,她看起來的確寂寞又滄桑。

“我現在感覺要醜得活不下去了。”媽突然跟我說,她打開水龍頭接了把水衝臉,手捂在臉上,她這樣對我說:“我怎麼會變得這個樣子,真的感覺醜的過不下去了。”我沒看到媽的眼睛,媽她這認真的絕望,是我第一次看到。在我記憶中,媽有要活不下去的念頭應該有很多次的,爸把工資一夜輸光,她被爸打到躺了近一年,妹妹離家出走……這樣的要活不下去的念頭應該有很多很多,但這次,我感受到來自她的'絕望,窮困的生活這麼多年都沒把她打倒,她只是看着鏡子裏自己的這張臉,那種無可適從毫無辦法的絕望,我真真切切的是可以感受到的。

時光和生活,全全部部寫在了媽的臉上。

媽她看到我來便起身,打了個呵欠:“沒有一點生意要怎麼辦。”

“那就回去,我給你把東西搬回去。”我只想媽跟我一樣,或者跟以前一樣過得舒服一些。

“我再守一會兒吧,再沒有生意就回去,我等下會打你電話。”守着生意來的那種迫切,生意來了這一天的收入就不那麼愁的迫切,我懂。

整個十五這一天,媽都沒有賣出去一瓶水。

晚上晚飯前,我跟媽說我想去跑步,媽說等吃完飯她也一起去散步,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時間與媽一起散步了,吃完飯我催她,她用了一分鐘在後廳鞋架前思考穿什麼鞋去散步好,最後她穿會拖鞋出來告訴我說,她困了,突然想睡覺了。

我準備出門,媽在她房間門口看了一眼我的穿着:“你看起來起碼有三十歲。”

該走的同學都已經走了,考研複試的,下實習的,回學校搞畢業設計的,總之同學們都在四海八方忙着,這幾年來,我都是一個人留在這個小地方,在家和學校之間不斷的往返,再遠一些的地方,就沒到過了。

我把一個同學叫叫出來一起散步,他說他退了機票要遲幾天回學校,我能想到一起出去走走的同學就只有他了。

我們從家附近的河邊橋下開始走,一直沿河走,穿過市中心,走到河東邊很遠的河邊,從河西走到河東。我披了一件灰白的網格長毛衫,有些油的頭髮也是披着,穿黑色的小單鞋,我知道自己看起來應該有二十大幾,是個奔三的女青年。同學他穿衛衣,縮角的休閒褲,籃球鞋,看上去就是個放寒假的大一新生。

我與他從來都算不上交好,只是認識很久很久了,大學這幾年從來沒有聯繫過,最多隻是朋友圈底下的評論。

這天晚上我的話變得很多,好像一路下來都是我在講,講媽給我要安排的相親對象,講我們初中高中的一些事,講我在大學的這幾年,講我們一起認識的那幾個同學都在做些什麼了,那天晚上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多話,當然我講的基本都是廢話,我把自己能想到的好笑的事情都講出來給他聽了,那一晚上後,我想我再沒有那麼多話講了。

在這次之前,我與這樣的同學聊天交談,都是話少的那一個,在更久之前,我與人講的,是我一些苦難的事情,我在他們面前講我的家庭,我的一些難過的事,但慢慢的我發現他們都聽膩了,也並不能體會自己的那種難過,而越到後來,那種真正難過的事情,我發現自己是難以啓齒的,能講出來的,大多隻是皮毛上的喊的出口的暫時的不愉罷了,所以到後來,我很少再開口講自己了,我開始寫,但寫出來的一些東西,比起難以啓齒不知何處下筆,還有另一種尷尬,是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寫了一些什麼東西。

所以那個晚上的我,讓自己是十分的感到意外了,我一直在想那天晚上多話的原因,但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也沒人會去記住。

三月初的江風就已經透着一股溫熱,但氣溫確實還是涼的,十五的月亮懸在河對岸的高空,時不時有大片的雲遮住了月亮,我們是走了好遠,纔想起擡頭看正月十五這天的月亮。時不時兩旁的高樓有在放煙花,煙火爆炸的聲音隔得有些遠,有迴響在這座小城的上空圍繞,但不打擾我與他的講話,當然主要是我的講話。

我與他初三就同一個班了,高中一直是隔壁兩個班,但我們像今天這樣交談,還是第一次。他說我變了許多,我說他變了許多,七八年的時光吶,誰沒有一點點改變。

其實三月初的南方小城,是最蕭條的時候,南風一吹來,人開始變得懶,剛過完年就開始倦怠,倦怠出遠門,倦怠又一年的奔波;南風吹來,南方的常綠喬,開始落葉,風一吹呼啦啦的葉子往下掉,滿街滿院子都是,而三月初這時候,新芽還沒有長出,要盯着一棵樹的枝梢仔細看,哦,原來是要長芽了,這時候的河兩岸的書,看起來有些光禿,蕭條的小城三月。

風從毛衣外套透到皮膚,我可以從身體的每一個部位感知到春天,袖口,脖子後根,臉頰,耳背,腳踝,感知蕭條過後的希望。

這天我們確實走了很遠很遠,回到家躺在牀上我發現自己的小腿痠脹,穿單鞋的腳後跟磨得紅了一片,我驚訝自己竟然如此多話,多說一些什麼,他應該會對我有所改觀,對我一直以來那種刻板的映象,我躺着探究出了自己的潛意識,但誰又在乎那種改觀呢。

媽從做生意之後,需要起得早,所以不得不早睡早起,但她也還是會整晚的失眠,我在房間聽得到她起身上了個廁所,又到大門外站了一會兒,南風吹了一晚上,院子裏又落滿一地,正月十五的月亮,我沒有再擡頭看,圓圓缺缺,從來都是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