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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戚和他的梨園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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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霾

老戚和他的梨園的散文

早上七點多鐘,騎車去醫院,出門後就掉入茫茫大霧之中。不,這決不是霧,以往的霧白茫茫的如舞臺上的仙境,白如棉絮的霧飄飄蕩蕩的輕舞,空氣中溼漉漉的,太陽升起後,一縷縷的金色陽光耀眼的穿透那些白霧,很美!

可是眼前的霧卻是灰濛濛的,能見度不足三十米,行在其中,感到四周似乎有着一種潛在的危險,彷彿在那濃濃的灰色裏隱藏着許多張牙舞爪的怪獸。兩棟樓房的黑灰中,透過天空的背景,顯出一種魚肚白,好像是到了“一線天”。

這不是霧,這應該是霾。不僅是它的黑灰令人討厭,令人壓抑,還因爲在在這討厭和壓抑的同時,一股看不見、抓不着的氣體在摧殘着眼睛,辣辣的,刺的眼睛疼,越是使勁的睜大,越是辣辣的疼,伴着一種頭暈腦脹的感覺,真想就此睡去。然而,在這深沉的霾的天氣裏,不敢有絲毫的懈怠與大意,努力地搖搖昏昏的頭,睜大眼睛,小心地前行。

到了城裏,才知道,這果然不是霧,而且也不是尋常的霾。這是周邊的農民在焚燒小麥的秸稈。大量的煙霧遮天蔽日,形成了人造的霾。難怪會那麼辣眼。

每年的麥收,縣裏都會從各單位抽調人員成立禁燒隊伍,吃住在鄉下、田頭。但,是監管的力度不夠,還是下去的人不重視,玩忽職守?反正還是有人在燒。

秸稈還田深埋是好事,但是也花費一定的人力。儘管三令五申的不許燒,還是按倒葫蘆起了瓢,豈是區區之衆所能禁止得了的?

中午回家,又遇到比霾更討厭的事。何止是討厭?簡直想罵人。

離家不遠是一大片梨園,春天,滿園梨花如雲似雪,簡直是一片花海。到了中秋前,樹上掛滿的一個個紙袋,剝開紙袋,裏面一個個黃綠色的甜梨。三水梨個大味正,甜蜜多汁,不僅好吃,而且賣相好,是出口和饋贈的佳品。

這個梨園的主人姓戚,南方人,兩口兒有着豐富的園藝知識和實踐經驗,管理的果樹,結出的果子遠近聞名。梨園裏有一千多棵梨樹,還有核桃、桃樹、杏樹、無花果,二百多棵巨峯葡萄結滿了指頭大的一嘟嚕一嘟嚕的葡萄。園子一圈的鐵絲網處,還有紅紅白白的月季、玫瑰、芍藥等花卉。

每次路過,我都放慢速度,欣賞園內的風景,早上進城的時候還看過。

可是短短四個小時,呈現在我面前的是什麼喲.許多的男男女女拿着鐵鍬,開着三輪車在挖葡萄,挖一蓬蓬的花,滿地狼藉。甚至有幾個人在用鉗子剪鐵絲網,捲起來,擡上自己的車。院子裏,長臂的挖掘機隆隆的響着,不時用長臂砸向一株株梨樹,噼啪聲不絕於耳。可憐那如一串串風鈴一樣的小梨紛紛落地,似是梨樹哭泣的淚珠。

我驚訝、痛心。這簡直是鬼子進村,簡直是明火執仗的'搶劫。不見梨園的主人——那個性格耿直的老頭。我丟下車子,穿過直站橫躺的梨樹,來到老戚的平房。看到他的女兒,才知道這場浩劫,原來是縣裏要在這裏新建一個傢俱廣場,佔地兩萬平米。老戚的抗爭不起任何作用,哪怕推遲個把月,等待梨子成熟,也不可以。儘管上面給了相應的補償,但怎能夠補上老戚愛樹如子的心?老戚沒了影子,女兒說他不忍看梨園被毀的慘景,躲出去了。

搞建設無可非議,但是並非是天要塌下來,就連一個多月都等不及?有錢賠償,就拿國家的錢來打水漂?

聽說,有個女幹部要調到我們縣任一把手,她是全國有名的農村樣板村,華西的,但是她的任職條件是:必須撥給她50億,。這個數字對我們縣來說,無疑是個福音。它可以搞多少建設,幹多少事啊。

可是,國家的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難道有錢就要這麼燒包,這麼糟蹋嗎?

早上的霾讓人心煩,梨園的一幕,何止是心煩?它遠遠超過那灰色的霾。

二、寧靜的夏天

路路的家住在東郊。那裏沒有城市的喧囂,聽不到汽車的鳴笛,聽不到令人昏昏欲睡的各種人類發出的噪音,甚至聽不到雞鳴狗吠。

夏天,當太陽烤的柏油路冒着嗆人的黑煙時,路一側的楊樹林裏透出陣陣陰涼。寬寬的沙河岸邊,一叢叢野生的蘆葦舒展着媚人的腰肢,河的東岸,緊鄰着一片梨園。

園子的主人老戚是安徽人,從小家裏就侍弄果樹花木,妻子是個教師,後來辭職跟隨丈夫到江蘇,在這個小縣城東郊租了一塊地,栽了些果樹,辦起了特色品種基地。

果園裏最多的是梨樹,還有一部分桃樹、核桃、葡萄。沿着梨園的鐵絲網邊,是一溜兒的金針菜,還有紅紅白白的花兒。

夏天來臨,梨樹掛果,套上一個個外灰裏黑的紙袋兒,直到果子成熟。園邊的金針菜綻開燦燦的黃花,再朝裏一些,是一排溜兒開着紫花的茄子。梨樹空擋裏,一行行肥壯碧綠的韭菜。粉的、黃的、紫的月季,花大如盤,一蓬蓬的芍藥蔥蘢茂盛。園子的主人勤謹手巧,侍弄的滿園春色撩人。

散步的時候,不知不覺的走着走着就到了梨園的門口,好客的老戚夫婦迎出小小的院落,呵斥着那條看園狗,轟散一羣白鵝“嘎嘎”地落荒而逃,鑽入梨樹的濃蔭。

坐在葡萄架下,看着滿樹高低懸掛的果實,嗅着花草撒在空氣中的芬芳,很是陶醉。

習習的涼風從果木的縫隙中吹來,消散了些許夏日的酷熱。河岸的楊樹林傳來一陣陣蟬鳴,彼此爭鬧着,嘶啞了鳴聲。

郊外的夏日是美的,也是寧靜的,很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感覺。

一夜之間,一場浩劫消滅了那一片繁榮的梨園,毀了那一蓬蓬的豔麗,留下一地的殘葉凋果。電鋸的“哧哧”聲摧殘着耳鼓,響聲過後,一棵棵盆口粗的楊樹轟然倒地……

火一樣的夏日,熱浪襲人。沒了那一片陰涼;沒了那撲鼻的花香;也沒了知了的歌唱。

寧靜的夏天更加寧靜,寧靜的讓人窒息……

三、老戚的梨園

有關那片梨園,三篇文章提及了,不是它有多少潛力可挖,而是那片生機盎然的果園被毀於一旦實在痛心,同時,與梨園主人那種淡淡的卻是深入內心的友誼讓人慾罷不能。

入住這片離城八里的小區,不久在散步中搜尋到這片果園,眼前頓時一亮。周遭也有幾個小果園,其間樹木參差不齊,果實零落不堪,明顯的疏於管理。而這一片不同,樹木冠如傘蓋,果實大小勻稱,樹下的泥土鬆軟肥沃。紅的花,綠的韭,白的鵝,相映成趣,處處顯露着園主人的勤勞與匠心。

園子的與衆不同吸引我步入。隨着狗吠及鐵鏈“譁琅琅”的響聲,主人的呵斥聲先起,繼而是主人老戚的現身。老戚年近古稀,黑紅的面孔,中等身材,操着皖地口音,看上去就是個忠厚長者。

女主人談吐不俗,夾帶的成語用的恰到好處。我不由的說:“聽您說話,文化一定很高喲。”她微微一笑說:“我以前是教師,後來辭職跟老頭過這邊來了。”哦,我真沒看走眼,有文化就是不同,他們科學培育果樹,不是那班無知鄉民,凡夫俗子所能比的。我見過他們接到快遞送來的包裹,那是一把半尺長的褐色木棍棍,也就是葡萄枝,看她們似乎很隨意地在土裏插下多半截,然後稍微地提一下,那枯枝樣的樹棍當年竟結出金桔樣大的葡萄。他們的梨也是方圓之內最大最甜的,肉細而多汁。許多人慕名而來,成箱、成車地買回,饋贈親友,討好上司。

拜訪了幾次,討過一次韭菜根,這在他們那是不值錢的玩意兒,韭菜過幾年都要挖起來重栽,剪去老根上的瘤體,新韭才能長得肥壯。沒人討要也是扔了的多。

老戚也給我兩棵有根鬚的葡萄,由於不善剪枝打理。兩年了才結了五粒葡萄,可憐巴巴的吊在屋檐下。作爲回禮,我送了老戚一個自種的大冬瓜,一個二三斤重的大芋頭。

在梨園的小屋裏,老戚的老伴拿出一兜金桔,硬塞着讓我吃。吃了三枚,悄悄地把籽兒握在手心,回家埋在花園一角。大約這金桔也是喜淮南而不喜江北吧,最終也沒有露出羞澀的身影。

好好的一片園子,那日去城裏採買還是好好的,回來以爲走錯了道兒,果園慘遭蹂躪,挖掘機“咔咔”地砸向一株株梨樹,一個個小梨哭泣着四處崩落。滿地的鄉民象一窩土匪,有的挖大棵的梨樹、核桃樹;有的挖含苞的月季、玫瑰、芍藥;有的挖掛滿果實的葡萄,還有的剪斷鐵絲,捲起一捆捆的鐵網……真像是鬼子進村的鏡頭再現。

視果樹如子的老戚夫婦心如刀絞,乾脆躲開了去,眼不見爲淨。我看了半晌,看那一張張令人憎惡的強盜的臉,無言地呆呆離開。

下午,這片果園已經夷爲平地,連枝葉的蹤影都幾乎看不到,真佩服這班喪心病狂者做壞事的神速。

一片茫茫的土地中央,孤零零、無助地立着老戚的三間北屋和兩間西屋。

再次路過,我到老戚的院裏坐了一會兒,任何安慰的話都嫌多餘,沒聊兩句,來了一夥人凶神惡煞地催他們拆房。老戚平靜地說:“你們找園區去吧,我和他們簽訂了十五年的合同,現在才七年。”我不想看到那班人的走狗嘴臉,趁機離開。

本以爲老戚的房子還能在那一段時間,可是兩天後再路過,北屋已是斷壁殘垣,西屋的門窗被摘,張着空洞的大嘴,似是在控訴着人間的霸道與不平,控訴着梨們的血淚斑斑。

沒到期的合同糾紛怎麼這麼容易的解決?原來,老戚的女兒在我們縣的公安局工作,有關人員曲裏拐彎地找到這個關係,說是:如果不動員家人拆房,還是自動離職吧。爲了女兒,爲了女兒這份不錯的工作,老戚不得不屈服,賠償的錢也了了無幾。卑鄙!可恨!痛心。

梨園是再不會有了,取而代之的將是一片灰白的冷血建築。

老戚不會再回來了,想必他對這個地方,這兒的人已經深惡痛絕。應該。

但我仍然懷念那種淡淡如水的君子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