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賦散文

夫治必以仁，言必以信，居必以竹，飲必以酒。酒史之悠久，幾與人文並長。溯淵源而太古，尊肇祖而杜康。一任世道之變幻滄桑，而酒道恆昌。曰金波，曰綠蟻，曰白墮，曰椒漿。騷客之謂“掃愁帚”，佛門之呼“般若湯”。醅釀而貯之，以甕以缸。挹注而持之，以爵以觴。散者同香，不滯朝堂而避草莽；飲者同味，不苦褐衣而甘帝王。或享微醺之暢愜，或及酣醉而疏狂。

餘嘗舉天下好酒之士，分而別之以爲五類。中有飲不逾矩者：凡開宴飲，須當及冠新婚；一旦啓壇，必是奔喪值祭。擎杯致祝，尊卑各述其辭；入席依規，老幼皆遵其次。如是則堪稱“酒儒”矣。又有量大不倒者：鯨吸江河之浩浩，未始微醺；龍吞天漢之央央，但求淺醉。橫卷杯盤，敞海容之酣腸；兼收醪醴，極牛飲之絕技。如是則堪稱“酒豪”矣。又有酒之知己者：攜於雅處閒居之幽亭，盛以精雕細刻之美器。先行飽嗅，清、濃、醬、米以名其香；繼而深嘗，烈、苦、酸、甜以辨其味。如是則堪稱“酒師”矣。又有借酒成藝者：太白酣謳，即出口而成詩；張旭狂走，始揮毫而落紙。東坡蕩佚之詞，道子傳神之跡，板橋立就之圖，逸少疾書之字。無不因酒而成事，濃醉而臻至。如是則堪稱“酒賢”矣。更有落拓不羈者：酒後定睛熟視不見泰山；醉中側耳傾聽不聞霹靂。春秋四序，以爲一瞬之時；南北八荒，只作一隅之地。縱佻達之胸襟，蔑世俗之迂禮。如是則堪稱“酒仙”矣。

或問餘曰：“凡此五衆，可有得酒之神者乎？”對曰：“有之。蓋酒之有神者，取天地不仁之意，若老莊自在之流。不以功名累，不爲榮辱囚。擎樽在手，哪得閒暇持玉笏；沽酒少銀，總教遽亟舍貂裘。放誕性情，舉目混無禮數；橫馳胸臆，寸懷吐納中州。鉅細不分，推扃牖輒遐觀大造；清污不辨，攝月華以遍饗濁溝。渺天地之蕩蕩，短古今之悠悠。以是觀之，則酒中五衆之高下，得無立判耶？”曰：“然也”。

乃作贊曰：金樽美物，承天美祿。歡伯麴生，佐歌佐舞。薄飲而乾，顛倒衣冠。再飲即盡，身寄雲端。醉中一遁，千古一瞬。於利於名，不聞不問。懷納東西，胡有畛畦？日月扃牖，天地屏帷。賢才聚首，逸者輻輳。不辨春秋，不知宵晝。落拓風標，肆意笑敖。維狂維宕，酒神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