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散文

水從雪山下來，迤邐而東，在甘海子至雲杉坪之間的山谷，集聚成幾爿“湖泊”。湖水被河底白色大理石和石炭石襯托的，亦呈白色，故名“白水河”。而此處山谷，狀如月牙，遠遠看去，就像一輪藍色的月亮，鑲嵌在雪山腳下。在陽光映射中，河水幻化爲藍色，所以又名“藍月谷”。

那是一處絕美的景緻。向西遠眺，蒼茫的玉龍雪山，直通雲天；連橫的白雲，浮游于山際，倒影在湖面；湖被山簇擁着，山被綠包裹着，樹被水倒映着；湖水淺處，如米湯般渾白；深處，是透明的藍，還有些許的綠意，點綴其間。清新怡人的空氣，似乎也凝固於這湛藍之中。置身其間，如夢幻影，疑是仙境。

徜徉在這醉人的湖光山色，不由不瞪大眼睛，恨不能將之濃縮成盆景，裝入行囊。“快來看，湖底那棵樹多漂亮！”身邊一聲驚呼，我循着旁人的指引，也看到了湖心水底那株樹。在她的遠遠近近，水中橫七豎八地躺着一些枯木。只有她，頑強地長在那裏，遠離岸上那茂密的綠蔭，不苟然於身旁倒下的朽枯，傲然屹立在冰水之中。暗流激盪着她的軀幹，歲月掠去了她的枝葉，顯得蒼老而又孤獨。波光起處，她身姿搖曳，經過光的折射，散發着別樣的'美。

她是一棵雲南鬆。她應該原本就生長在這裏，沒有人注意到，她是什麼時候被湖水一點一點淹沒的。她一定很老了，老到滄桑，老到記不得歷經過多少番日月輪迴。她一定曾有過燦爛年華，濃蔭如蓋，蔽日遮天。她的周圍，一定擁有過繁花似錦，小鳥呢喃。她也一定記憶着無數的世間滄桑，盡享過陽光雨露、飽嘗了風雪雷電。如今，她被淹沒在水底，但她依然挺拔着、屹立着，釋放着向上的激情，展現出誘人的美麗。

在水下暗淡的光影裏，那棵禿樹，彰顯，突兀，泰然。暗流經過，沒有一絲煙火氣息，裹挾着泥沙，帶着颯颯的涼，撫掠過枯樹，像一個行吟詩人，用輕波，留下一行行蹩腳的詩句。她像浮雕，像一幀逆光的照片，像一曲流殤的編鐘，華貴，悽美，肅殺，冷靜。她從容優雅，處變不驚，即使凋枯，即便淹沒，仍然不易初心，也要用全部的能量，彰顯那生命的不朽。她堅守着站立的根基，忠實着腳下的土地。湍流，可以摧殘她的身軀，卻磨滅不了她的意志；湖水，可以吞噬她的生命，但消弭不了她的精神！

我被她，被這棵水底的樹，深深地震撼了。從見到她的那一刻，這棵樹，就默默地長進了我的心裏，像個圖騰，像根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