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樹木的家庭散文鑑賞

朱爾列那爾 （1864—1910），法國現代小說家、散文家、戲劇作家。他的作品凝練、犀利，冷雋之中含着激情，質樸而富於幽默感。他非常重視作品的藝術風格，討厭拖泥帶水、矯揉造作的長句，而且不愛用形容詞，用字不多，但極其講究，無斧鑿痕跡。主要作品有《胡蘿蔔須》《海蟑螂》等。他的《日記》（1887—1910年）裏充滿了對於自己和人類處境的可笑的、親切的或尖刻的記載。

　　一個樹木的家庭

我是在穿過了一片被陽光烤炙的田原之後遇見他們的。

他們不喜歡聲音，沒有住到路邊。他們居住在未開墾的田野上，靠着一泓只有鳥兒才知道的清泉。

從遠處望去，樹林似乎是不能進人的'。但當我靠近，樹幹和樹幹漸漸鬆開。他們謹慎地歡迎我。我可以休息、乘涼。但我猜測，他們正監視着我，並不放心。

他們生活在家庭裏，年紀最大的住在中間，而那些小傢伙，有些還剛剛長出第一批葉子，則差不多遍地皆是，從不分離。

他們的死亡是緩慢的，他們讓死去的樹也站立着，直至朽落而變成塵埃。

他們用長長的枝條相互撫摸，像盲人憑此確信他們全都在那裏。如果風氣喘吁吁要將他們連根拔起，他們的手臂就憤怒揮動。但是，在他們之間，卻沒有任何爭吵。他們只是和睦地低語。

我感到這才應是我真正的家。我很快會忘掉另一個家的。這些樹木會逐漸逐漸接納我，而爲了配受這個光榮，我學習應該懂得的事情：

我已經懂得監視流雲。

我也已懂得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而且，我幾乎學會了沉默。

（蘇應元譯）

【鑑賞】這是一篇語言親切、含義雋永的抒情小品文，表達了作者對大自然的熱愛和嚮往之情。

本文以擬人的手法描寫了一片可愛的樹林。這片樹林構成了一個有着豐富情感世界的特殊的“家庭”。這個“家庭”居住在一個寧靜的、無人打擾的地方——“未開墾的田野上”。那兒景色清麗可人，“靠着一泓只有鳥兒才知道的清泉”。這個“家庭”既有生活的熱情，又對碌碌風塵中奔波的、可能會打破他們寧靜美好生活的“我”充滿戒心，因此“他們謹慎地歡迎我”，但又“監視着我，並不放心”。他們成員衆多，有年紀大的，也有“剛剛長出第一批葉子”的“小傢伙”。他們生命漫長，生命力旺盛，“死亡是緩慢的”；他們相親相愛，“用長長的枝條互相撫摸”，“在他們之間，卻沒有任何爭吵。他們只是和睦地低語”。一個多麼可愛、多麼令人神往的美妙家庭！作者不由得愛上了這個“家”，乃至於“很快會忘掉另一個家”，以被這個“家”接納爲榮，併爲此學習應該懂得的事情。讀到結尾，讀者完全能夠感受得到作者心中涌動的大自然情思。在那裏，人們可以領略到自然之美、生活之美的真諦，人們爲塵囂所煩擾的心靈得到了盪滌，從而也得到了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