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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鎮,每個週五都是一場逃離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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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鎮上,幾乎所有幹公事的,每週五一到點,就迫不及待,齊刷刷進城了。其實不光小鎮,所有的鄉鎮都是如此。平時,因爲工作,因爲一份養家餬口的工資,大家都呆在鄉里,各幹其事。到週末,就進城,當兩天城裏人。週一,又回到鄉下。周而復始。

在小鎮,每個週五都是一場逃離的散文

我們小學也是如此。

每週五下午,大多數老師就按耐不住了,草草上完兩節課一節自習,就趕回宿舍收拾東西,準備進城。大掃除完畢,有時候有降旗儀式,有時候,乾脆就免了。

起初,學校沒什麼私家車,大家都坐班車。下午有一趟車,專門是拉幹公事的人,經過小鎮。中學、銀行、小學、鄉政府等,依次拉上來,就擠滿了人。沒法坐,大家站着,腳底下堆滿了大包小包。坐單趟車,從小鎮到城裏,十五元。以前五元,這些年,年年漲。

也有極個別不回去的,要麼是老老師,家在鄉下,去城裏也沒事幹。要麼就是城裏沒房,除寒暑假,常年住學校,去城裏也沒住處。週五放學,他們倒是消閒了,不慌不忙,洗洗衣服,乾點家務。沒有了學生的喧囂,校園裏只有幾個人,安靜極了。

前些年,政府在西面郊區蓋了保障房,每平米兩千左右,很便宜,但地方偏僻,沒人買。後來分配到各鄉鎮,鄉政府、學校、衛生院等單位就把這些房消化掉了。後來,那個地方隨着全國房價形式,水漲船高,現在都六七千了。所以很多在鄉鎮幹公事的人,全部集聚在了一起。小鎮的老師們,大多數都住在那裏。

後來,有些條件好的老師,手頭寬裕,便買了雙排座。因爲便宜,裝的人多,實惠嘛。有了車,中午,給打個招呼,放學後,就可以坐他的車了。實在擠不上的,就坐班車。車裏裝着一堆人,大家說說笑笑,像剛從籠子出來,解放了,自由,舒坦,心情大好。到了城裏,每人給開車的老師十元錢,算是車費,那老師推辭一陣,就接了錢。

每週五,雖然離家只有二十里路,但我很少回去,就坐着車進了城。我一個人像孤魂野鬼一樣,從鄉下鑽到了城裏。不是不回家,是回去實在太無聊,在城市的人堆裏擠慣了,回家,感覺被全世界都拋棄了一般。於是,一放學,就火燒火燎的逃離了鄉村。像一隻老鼠,生怕遲一步,會被一隻手又捉住,重新塞回籠子。

因爲要進城,我在南城根的房子就一直沒退。週一到週五空着,週末我住。用別人的話說,我人走了,但根據地一直沒放棄。我是算過一賬的,每次進城,沒處住,睡賓館,最便宜,八十,三晚上,二百四。一個月假設來三次,就要七百二。我如果租個房,一月也就二百元,而且愛怎麼住就怎麼住,愛睡到幾點就幾點。

有了南城根的出租屋,我似乎還覺得在這個城市有個立錐之地,還不是局外人,還沒有被淘汰。說什麼懷念鄉村,回到故鄉,也只是嘴皮上說說,要真在鄉下呆個一年半載,早就憋瘋逃跑了。在城裏過慣了,即便是寄居,是漂泊,但早被亂花迷了眼,被紅塵糊了心。看着那些妖豔而過的女人,看着那些琳琅滿目的商品,看着那些人潮翻滾的街區,即便跟自己沒有一根毛的關係,但看看,過過眼癮,心裏也是踏實的。是賤麼?是嫌貧愛富麼?或許是,或許不是。

週末,我們小鎮的老師,就跟城裏人沒有區別了,你從他們的相貌上根本看不出一絲在鄉下上班的痕跡。他們穿着時髦,挎着眼鏡,要麼在步行街逛達,要麼在高檔商場買衣服,要麼帶着孩子去遊樂園,要麼約三五好友吃火鍋打麻將。他們完全擁有着城市人的`所有脾氣和架勢,其實他們本來就是城裏人,只是在鄉下呆幾天罷了,他們打死也沒有把自己當做鄉下人。呆在鄉下多好啊,空氣新鮮,沒有霧霾,人又自由,過得輕鬆,他們這般安慰着自己,求得心理平衡。唯獨我,在城裏,沒有家室妻兒,像個流竄犯,從鄉下逃到城裏,完全是一種躲避。窩在南城根,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打發時間的,翻幾頁書,上一陣網,或者和那些跟我一樣逃進城的在鄉村當老師的同學,坐在公園的啤酒攤子上,挖幾坑,鬥一陣牛牛,然後被初夏的太陽曬蔫在塑料椅上。

週日下午,有些有事的老師,提前坐班車就走了。大多留着週一早上走,因爲這樣可以多當一晚上城裏人,多逍遙一會,多睡一覺。

週一早上去上班,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因爲走得太早,睡不醒。早上五點半,就得起來收拾,晚上睡得晚,五點半起牀,眼皮都粘到一起,猶如墜了千斤石頭。六點,眯縫着眼,走到開車老師家樓下。等人,幾分鐘,大家到齊,就又向鄉下進發了。七點多,要到學校,因爲學生七點半就到校了。在車上,一屁股坐下,就開始睡二覺。去小鎮的路,糟糕透頂了,到處坑坑窪窪,剛剛睡着,續上出門前的夢,車開過去,顛的人瞬間驚醒,如此反覆,想要睡着,又被顛醒,加之車的靠背不合適,一路過去,都是醒醒睡睡,迷迷糊糊,實在受罪。

到了學校,一切又開始了老樣子。上課,下課。上課,下課。日子長的像二樓辦公室牆角那隻蜘蛛吐出的一根絲,單調,無奈,怎麼扯都扯不完。

接下來的日子,所有當了兩天城裏人的人,又成了鄉下人,被西秦嶺的山風吹着,被海拔一千六百米的陽光曬着,被五穀糧食包裹着,被孩子們的鼻涕和吵鬧纏着。人們開始盼着週五,再一次的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