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青山,酣夢一簾散文

去年初秋，曾在山中小住幾日，那種開窗見山的美妙感覺，時常在心海，泛起夢幻般的漣漪。

漫步嘉陵江源頭，白水擊打着谷底磐石，轟轟隆隆，似駿馬奔騰。夾岸高山，巍然聳立，參天樹木，鬱鬱蔥蔥，頓覺神清氣爽。

那裏雲霧縈繞升騰，聚多散少。聚時濃重熱烈，散時了無蹤影，來去飄飄若仙。

最尋常的陰雨天裏，一樹細長、繁密的松針上，掛滿了成串晶瑩剔透的小雨滴，這緘默不語的銀珠青樹，一如滿頭鶴髮但卻春心依舊的智慧老人。那鑲嵌着水鑽，在清風中搖曳的紅色狗尾巴草，燦若待嫁閨中的新娘。一張巨大的蛛網，織滿了路旁的小樹冠，那絲網上，也綴滿了亮晶晶的小露珠。這棵小樹，恰似佩戴着水晶頭飾，在晨曦中，水靈靈，甜滋滋地微笑、張望着的清純小姑娘。偶爾放晴時，那終日被雲霧滋養，常常被雨水洗滌的羣山，又恰似眉清目秀、恬淡優雅、一塵不染的謙謙君子。

那些浮萍，織滿了小溪流，不因無根，而倦怠生命。那筆直的馬刺荊，擎着如燈盞般鮮豔的紫色花蕾，亮麗山野。

雨下得太久，草叢裏長滿了深綠色、亮晶晶、軟溜溜的地衣。在細雨中揀地衣，也是童年時常做的事情。洗淨地衣上沾的草末和沙土，切碎，與粉條豆腐調成餡，做成包子、餃子，咬一口，香噴噴、軟活活的，那可是記憶中的美味呢，想來都會流口水。

那些粗糙的樹皮上長滿了青苔，一如給樹木穿上了絲絨裙。那隻褐色的小蝸牛，趴在絲絨裙上，悠閒地望風景。

這隻小螞蟻，跨過倒伏的草杆，從小溪的此岸，悄悄地來到了彼岸，它雖不知道那天是七夕情人節，卻也是在奔赴一場蟻族的約會吧。這些安適恬淡的小生靈，舉手投足間，滿溢着自然祥和之氣。

青山下的村莊，彷彿是雨霧中的蜃樓。把山村一分爲二的川陝公路，彷彿是王母娘娘用金釵劃出的天河，而那在公路上飄動的雨霧，彷彿是天河上的雲煙。每當汽車飛馳而過時，那些雲霧便在車後飛速跑動着，又像是天河上的神龍，騰飛時激起的波濤。

那如一彎新月的東河水，嘩嘩啦啦，滔滔滾滾，跑出一座座深山，又突破一條條峽谷，奔向嘉陵江，再匯入長江大海大洋懷抱。東河橋邊，一張巨大的微笑馬勺臉譜，以西府人特有的盛情，迎接着南來北往的車輛行人。當那隻蹲坐在山民家門口的大黃狗，友善地望着你時，油然而生迴歸家園的舒適之感。

那晚，前往駐地旁的月亮之鄉鳳縣，觀賞最高可達180多米的音樂噴泉。那裏四面環山，嘉陵江穿城而過。每到夜晚，山上閃爍的太陽能燈，宛若羣星璀璨。那劃破夜空照亮江面的繽紛光帶，和着噴泉表演的歡快旋律，從山巔的宮殿裏，噴薄而出，絢爛着噴涌的浪濤。那晚，恰是山中七日裏，唯一一個有月的夜晚。那晚的嘉陵江邊，升起了兩個月亮，一輪是天下人共賞的娥眉新月，一輪是掛在噴泉表演主會場左側山頂上，可以循環演示月亮圓缺變化的`神燈。那晚，嘉陵江上，浪濤、音樂與燈光一起講述着鳳凰之鄉的傳奇故事；那盞山頂的神燈，演繹着月兒盈虧變化的自然規律。那晚歸來，我陷入沉思：再喧囂的世界，終要回歸平和寧靜；再晦暗的黑夜，終會被光彩照亮。

秋山靜夜，涼爽怡人，蚊子早已匿跡。只有許多飛蛾以及叫不上名字的昆蟲，奔光而來。小些的從紗窗縫隙裏擠入，飛舞着，親近我。大些的，趴在紗窗上，或靜觀我在室內的活動，或飛舞着不知是在呼朋引伴，還是在向我展示它的曼妙舞姿。

那晚，去同伴房裏聊天，走時忘了關燈。歸來整個屋間已成了昆蟲世界，才記起忘關搖頭窗，它們才得以成羣結隊入住。那晚，我坐在電腦前，敲打着那些在山下一直想寫，卻又總是無法靜下心來敲打的文字，這些昆蟲一直陪伴着我，它們時而飛翔，時而做壁上觀，甚至趴在我手臂上打盹兒。

昆蟲是山野的孩子，它們帶着大山的淳樸與率真，親近着愛山的我。窗外羣山，在黑黝黝的夜幕裏靜默着，守護並放飛着它的孩子追逐光亮的夢想。睏倦入睡時，竟不忍關燈。我知道這些昆蟲，是奔着燈光而來的，我不能讓它們懷着希望而來，帶着失望而歸。朦朧中，竟感到癢癢的，有小東西在我臉頰上輕輕爬動，但我並未驚擾它們的探索。

窗外鳥鳴陣陣，燈光已與天色融爲一體。那些奔光而來的昆蟲，在與我相伴一宿後，像頑皮的孩子般，已在我的酣夢裏偷偷溜走。

那幾日，睜開眼，便可以與山對話。親切地問聲：早上好！鑲嵌在山巔上蜿蜒着的藍天笑答：快起牀啦！有件霞光披肩正等着你試穿！青山雖靜默，卻像在說：起牀啦，起牀啦！天然氧吧正期待你光臨！

到山間去，向默默開放的花兒打個招呼，向一起牀就歡歌的鳥兒問聲早安；到山間去，如一棵小樹般靜靜地沐浴陽光，如一隻鳴蟬般盡情歌唱；到山間去，忘卻塵世煩憂，做一個如昆蟲般追逐光亮，簡單灑脫的孩子。

窗外青山，寧靜心海，返樸歸真。

窗外青山，酣夢一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