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的成都妹子散文

那天是寒風嗖嗖冷雨絲絲，從川師大出來，還沒到六點，天就完全黑下來了，想快點趕回城中心的飯店，舉手“打的”，但沒有一輛的是空着的。臉上的雨水已匯聚成蚯蚓了，但就是“打”不了“的”，正無計可施之時，一輛車輕輕停在面前，我迫不及待鑽了進去：“去紅照壁！”開車的是位看上去是位三十歲上下的小妹妹，也不言語。待我坐定下來，方纔注意這車不像出租，副駕駛的座位上隨意放着一個女式坤包，司機的右上方掛着一隻毛絨絨的小熊貓，再一注意，我有點着急了：“喂，小妹妹，你這車上怎麼沒有計價器呀？”“小妹妹”回眸一笑：“我這是私家車。”“私家車？”我有點奇怪，“那你怎麼放我進來？”“小妹妹”大大方方，一口春風拂柳般韻味的成都方言：“生怕你被雨淋出病來噻。”我更奇怪：“你不怕我是壞人啊？”“小妹妹”回答：“你啷個會是壞人？”“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壞人？”我問，“我是川師大的講師，好人壞人都看不出嗦？看你拎個包傻呼呼站在雨中等車，哪個壞人會這樣傻？”看來，我還真有點傻，也不看清就貿然上車。我說，送我會不會影響你的活動，“不會”，年輕的女講師說，她去火車北站接她出差回家的先生，紅照壁正好順路，一路上她極爲健談，從教育之痛說到房價太貴。都要道別了，年輕的女講師還言猶未盡。後來，我把這段奇遇講給許多人聽，幾乎所有人都不相信，認爲我是胡編亂造，其實，這正好說明成都妹子的可愛——可愛得讓人難以置信。

都說成都是一個盛產美女的城市，此話不假，但要知道，成都妹子的美麗來自她們獨特的氣質、風度。她們大方澄明，風風火火，不矯揉造作，不無病呻吟，更重要的是，成都妹子的可愛像是與生俱來，隨心依時，灑脫大氣，渾然天成；若走近她們，一種恬淡、一種自信，讓你心曠神怡，幾多有趣，更多聰明、使你回味無窮。

成都妹子確實聰明，我在“聰明”前面添一狀語“確實”不是故意奉承，成都妹子的聰明“確實”是上了境界的。上個月去成都喝酒，自然要呼朋喚友。我有一友，什麼都好，就是喜歡不停變換手機號，讓人不可捉摸，害得我電話從綿陽打到成都，所有已知號碼無一例外都被告停機，一籌莫展之際，經同車諸人提醒，給老友的部下相當於接待部長的小姐發一短信：“我是某某，要找你們老總，他現在的手機號你知道嗎？”不到一分鐘，就有回覆短信，點開一看，叫人哭笑不得，因爲回覆只有區區二字：“知道”，這不是等於白問嗎？再一短信過去，“喂，小姐，你知道但我不知道，咋不告訴我你們老總的手機號喃？”部長小姐這次把號碼告訴我了，但在短信中強調“你只是問我知不知道老總的手機號，並沒有要我告訴你呀！”同車諸人在讚歎該部長小姐幽默機敏的同時，一致判定她必是成都妹子。杯觥交錯之時，我把這短信交往講給老友聽，同時求證該小姐是不是成都人，老友說“當然，只有成都妹子纔有那麼聰明幽默。”記得梁實秋先生說過，“聰明幽默的人都是有趣的人，而有趣的人都是真性情的人。”根據樑先生的傳遞律可知，成都妹子是真性情有趣的人。

成都有條春熙路，這條路被《新週刊》吹得天花亂墜，說它是西部第一商家高地，人流最大、商氣最旺，最具魅力、最有個性等等，但在我看來，春熙路最大的看點不是商氣——一百個在春熙路上行走的人至少有九十五位是不準備買東西的——而是顯得異質，極具視覺衝擊力的成都妹子。她們多半三五成羣，似乎並不想在春熙路上“淘”東西，純粹是“逛街耍”，人人手中都拿着各種各樣的吃食，有烤熟的紅薯，有竹籤頂着的一小片菠蘿，有沾滿辣油的豆腐乾，有一截雞爪鴨蹼，招搖過市，旁若無人，吃得津津有味。最有趣的是，有一回看到幾位成都妹子什麼也沒吃，但每個人的嘴上含着一根細線，而細線另一端卻是在她們頭頂上隨風飄蕩的彩色氣球。我也去過不少地方，但從來沒有發現哪個地方的妹子會像成都妹子這樣痛快淋漓地自娛自樂。古往今來，關於快樂不知有多少研討，有基於金錢的，有來自友情的，有一時的感動，有長久的懷念，說法多多，但無論誰，只要一看見成都妹子的快樂形態，必會自動停止研討，因爲答案不言自明：快樂無關其它，只關乎心靈。

成都妹子痛痛快快，從不忸怩作態，她們爽朗，一點不讓鬚眉——其實成都不少“鬚眉”真還不如他們身旁的妹子——比如喝酒，說喝就喝，沒有拖泥帶水的說法，不像有些成都爺們，喝酒不行鬧酒有術，叫人心煩；又比如管教先生，就像去年春晚《粑耳朵》中的那位成都妹子，貌似兇悍實則溫柔、溫暖、溫馨，用大度和理性營造家庭的幸福和諧。說着說着又要說到春熙路了。那春熙路，前些年整修成一條平平展展的.步行街，很得民心，但城建部門還要錦上添花，又在路口規劃出二三十平米，特意塑了幾個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塑像，有穿長袍馬褂的前清遺老，有先鋒性感的時髦女郎，還有青春逼人的白領小生，這創意大概是想向今人述說春熙路漫長驕人的歷史，只不過南來北往的俊男靚女哪管這些深沉，加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此小小區域竟成春熙路上最活色生香的地方。我曾看到一年輕先生笑容滿面和先鋒性感的時髦女郎塑像合影，那先生的太太不但一點不生氣，反而舉着相機耐心聚焦，同時嘴裏飄着甜膩膩的成都方言：“把緊點噻，還害羞嗦？”這就是我們可愛的成都妹子的大氣。若是一位上海小姐，那心有旁鶩的先生回去肯定要跪搓板；若是武漢女子，那先生——我猜想——照相泡湯不說，遭到訓斥是免不了的，當然，挨一耳光也是十有八九的事：“花心”大動、“罪有應得”嘛。

大氣的成都妹子是不會遇到尷尬的，即使遇到，她們也會一笑了之，既有意思，又有意義。我有一回坐公共汽車，剛上車，就有一位年輕人主動爲我讓座，我“謝謝”兩字話音未落，就有一位成都妹子“捷足先登”，一屁股坐了下來，我當然無話可說，道理明擺在那兒，公共汽車上的座位該誰坐又不該誰坐呢？未曾想，這位已經坐下的成都妹子把頭一擡，見我滿臉溝壑，喲了一聲站了起來：“真是位大爺呢，還是你來坐。”這一下尷尬發生轉移，輪到我尷尬了，我再三推辭，成都妹子老大不高興：“老都老了，蹦啥子面子哦，坐坐坐，年輕人就該爲老人讓座。”回來把這段花絮講給老友聽，老友哈哈大笑：“這就是說，你的正面不行，背影尚顯年輕，看來你還沒有老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以後出門務必倒着行走，以免有礙觀瞻。”順便說一句，去年春天，巢中的評論組長要我發一張照片給他，說是要制發評論組的“全家福”，我大吃一驚，趕緊回覆“組座”，說是若將我這老臉混在俊男靚女之間，貽笑大方不說，還必將大煞風景雲雲。組長有點不信，以爲我在發嗲，這段公共汽車上的花絮可證明我不是矯揉造作。

不要以爲成都妹子都是溫潤恬靜的“小資”，她們無論幹啥都有幾把刷子，比如，說成都妹子是創業立家的主力絕非誇張溢美。君不見，成都街頭星羅棋佈的小館子——就是沈宏非筆下的“蒼蠅館子”——主事的多半的老闆娘，老闆身影難得一見，這並非偶然，成都妹子的果敢和利索是有傳統的。早在漢代，就有女創業者卓文君，卓女士“當壚賣酒”的風采人們至今口心相傳；接着是唐代的薛濤，薛小姐在成都與杜甫、諸葛亮齊名，她雖是一位陝西妹子，但長期在成都打拚，以詩人的身份辦了一間造紙作坊，生產出既細膩華美又適於書寫的彩色箋紙，史稱薛濤箋，名藻中華。這兩位大概是成都妹子果敢和利索的歷史基因。如今的成都妹子更是乘勢借力，把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搞得風扯鬥轉。我沒有認真統計過成都企業家中女性所佔的比例，但憑感覺，這比例肯定不低，因爲成都媒體正熱烈討論“女強人”和“溫柔賢淑主婦”之關係。如果沒有那麼多“女強人”，這討論豈不是無的放矢？

成都妹子因春會感情遇秋不成恨，她們崇尚的是淳樸恬淡，欣賞的是本色自然，表面世俗的市民氣息中潛藏着一種情韻點染的生命美麗，她們就像老成都家家都會做的一道名叫“開水白菜”的鮮湯。你到成都人家裏作客，作爲主婦的成都妹子會變戲法似的瞬間擺出一桌菜，主打自然是麻辣燙，更精彩的是，在麻辣燙之後必有一碗湯端出讓客人紓麻解辣，這碗湯就是“開水白菜”。此“開水”不是燒開了的水，而是雞、鴨、豬肉經過多種程序熬出來的湯，清澈透明；此“白菜”也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白菜，而是經過多種程序處理過的鮮嫩菜心，翠玉般的，叫人不忍下箸，喝上一口，不僅口舌留香而且渾身通泰。喝着喝着，我突發奇想，成都妹子“扁整”出來的“開水白菜”簡直就像成都妹子本人：看似平常實則蘊涵極深，營養豐富，味道悠長。正應了那句話，“真正的速度，反而讓人感不到快速”，真正的恬淡自然，更顯山水純淨天清地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