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的故事散文節選

9月10日傍晚，忙忙碌碌買了點中秋禮品，急匆匆趕往寨子，山頭哥早早等在寨子操場旁。呵呵，我知道你會來，不論有多忙，一年兩次，春節和中秋，他微笑着說。呵呵，他的脈把得很準。不知道怎樣，他會有這樣一個名兒。山頭，可是景頗族的俗稱。也許是找親爹時給取得別名，還是父母爲了讓孩子健健康康成長故意取的小名。反正，整個寨子和附近熟人都這樣叫他。山頭哥中等個兒，刺犁頭，滿臉皺紋，眼睛格外有神。他是家裏的長子，又有四個孩子，在寨子裏當社長20多年，擁有極高的聲望，加上天生的精明與勤勞，日子平平靜靜，有滋有味。

我們相處得感情深厚，源於2001年。這個寨子是移民村，1957年響應政府禁種有害物號召，才從山區搬到這裏，幾十戶人家，來自梁河從幹、油松嶺、盞西。田地繼承軍墾農場，而山地，則由政府協調從附近幾個寨子划過來，也就是幾百畝地。一天，他帶着幾個社幹來到我家，帶着材料對我說，老弟，你一定得幫幫我們，有一個寨子要把早已劃歸寨子的一半多山地搶回去，事情已經鬧到了法院。我認認真真查看了帶來的材料，第二天親自爬到寨子後山，實地勘驗查看，特別將林權證書中提到的四至界限所有地標特徵，牢牢記住，有的還拍了照片。我答應，一定儘自己最大努力幫助他們維權。

這個年頭，做點事情的確不容易。他們的林權證書是在1957年初步劃定，1981年三定確權時發放的，在四至界限的劃定之時，沒有現在的GPS定位儀器來精確劃定，而在描述地標物時，由於使用民族語言，在翻譯上有的同一地會出現兩三種譯名。因此，另幾個寨子的林權證描述的同一個地標物，出現的名字會有一些差異。這就是糾紛的起因。

我向他們講述了自己應訴思路，他們表示尊重我的思路和想法。於是，我製作了大量實地幻燈片，製作了糾紛標的示意圖，標出所有同一地名不同的翻譯名，撰寫了簡單明瞭的介紹資料。我們一夥就這樣被一場官司糾結到了一塊。整整一年半，從芒市州中院，一直到昆明省高院，反反覆覆，我們一起痛苦一起快樂，一起緊張一起喜悅，直到笑到了最後，從此結下深厚友誼。

這段時間，在州技工學校第一次看到了他的長子，帥帥的小夥，杉杉有禮，精明強幹，他對這個孩子，給予了很多希望。不久他就買了輛卡車交孩子跑運輸，孩子也的確如他所願，找了不少的錢，還帶了個景頗姑娘，隨即成婚生孩子，他也年紀輕輕就喜滋滋順理成章做了爺爺。

天有不測風雲，他大孩子得了急性尿毒症。傾其所有，也沒有挽住孩子的生命，家業則被拽去一大半。將近五十歲的他，喪子之痛，讓他一下子白了半個頭，曾經光鮮的臉盤，皺紋密佈。我以爲，他會受不了，他會垮下來的。因爲他妻子已經患心臟病多年，幾乎幹不了農活，只是開了個小小的雜貨店，混混時間。

所以，每次到寨子裏，我一定去看他，聊聊家常，喝喝小酒。他也知道了我的.規律。

讓我對他由衷敬佩的，是他的善良和對生活的態度。

大女兒結婚了，小女兒當教師了，小兒子緬甸回來後也成了家，而大兒媳帶着不滿兩歲的女孩，依然像他的親生女兒，乖乖的、自如的、平靜的與他們一大家子生活在一塊，吃着一鍋飯，住着一間家，種着一片田。小孫女每天每天都要嚷着找公公，纏着他，磨着他，他幽幽的性格，善良的本性，慈祥的態度，不僅讓孫女沒有任何心理缺失，快快樂樂，優哉遊哉成長，他自己，也獲得了快樂和安詳。最令人驚奇的是，大兒媳不僅沒有離開，而且還找了一個挺不錯的盞西郎君，一塊和他們一家融融的生活，新添的小男孫，也已經長到了三歲多，常常把一個家鬧得一塌糊度，特別一見到雞窩裏有了雞蛋，立馬捏個稀爛，或者扔得到處一片狼藉，山頭哥總是不溫不火，熟視無睹，將小孫子拉到懷裏，點着他的頭，輕言慢語說，唔唔下午菜被你甩羅……

我的到來，無疑讓他高興了一陣，馬上叫來兒子女婿。殺雞做菜。我們一直聊到子夜。

他是一個典型的農民，可是他是我紮紮實實敬佩的人，學習的榜樣。生活不一定要太好，賺錢不一定要太多，事業不一定要太順利，地位不一定要太高。只要有一顆善良寬容的心，只要時時心裏牽掛着別人，只要誠誠懇懇待人，只要有一平和的心態，有悠悠的性格，生活再有多大坎，遇到多大困難，都會像是太極拳，以柔化鋼，爲自己迎來一片寧靜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