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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難忘的日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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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擺渡於歲月長河,如一葉浮萍輾轉飄蓬,被無形的力量安排着,不知終要往哪裏。四季輪換,還未來得及回望,那平靜的安寧,已是意外的風景。

那一段難忘的日子散文

——題記

當初父親摸着了做生意的門道,白手起家。鴻運正當頭,每日觥籌交錯,盡是眼花繚亂的風光。不料想,幾年後,生意一敗塗地,完全成爲另一番光景,顛沛流離,無家可歸。迫不得已,母親只好離開繁華的城市,把暖月暫且安頓在外婆家。八九歲的年紀,不諳世事,來到這個小村莊,年少的內心也會生出一絲落寞之感。

曾經富足有餘,每次隨父母來都有專車接送,母親更是買滿了各種禮品,把車的後備箱裝滿,兩個舅家、姨家、外婆的都分得均勻,還有外婆流淚時最管用的眼藥膏,外公平時喜歡喝幾口老酒,母親自然是不會忘記的。冬日,外婆見母親來,喜笑顏開的趕忙抱來一大摞麥秸稈,招呼着後院的大舅:“大連,禾來了!”

隨後,大家都圍坐在堂屋裏烤火取暖。暖月那時總是靦腆,見人也不怎麼叫,外婆便要扯着她的手說:“你個孬孫咋不叫人!”臉上溢滿掩不住的歡喜,不時嘎嘎嘎的笑出聲來。

恰逢秋忙後的清閒,母親找人來,由兩個舅舅商量着,把老人住的土房子翻蓋成新的磚瓦房。三間簡單的平房相連,那乾淨清晰的玻璃窗,晶光透亮,映照着從早到晚的人來人往。外公鍼灸醫術高明,七十多歲年紀每天還有好多的病人。除此之外,第一次慕名而來的,看好了道謝的,還有送牌匾的。各個地方互不相識的人,讓老人的生活在新的開始中漸漸明朗。拜年的那些時日,母親有發不完嶄新的票子,鄰里的小孩串門也知道要來可以買糖吃。前院的小舅家裏,已是把最豐盛的年貨擺上桌子,準備好跟父親一起陪外公吃頓團圓飯。

冬去春來,暖月又來到了似曾相識的夢境,卻多了一絲憂傷的苦澀的。連村子都有些沉默了,靜靜地被鎖住了一般。那個暖陽的天,外婆早早把牀鋪收拾出來,在兩棵大槐樹之間繫好繩子,曬上被褥。夕陽西下,外婆依然歡喜,踮起腳尖收了被子,眼神心疼的看着母親的臉色,絮叨着說話,又唯恐母親聽的不耐煩了,繼而若有若無的語氣。母親不想跟兩位老人說太多,尤其是現在的狀況。外婆多問了幾句,便不得不含糊的應着。母親也是迫不得已,只是回來想有幾分的安寧,面對親人的關懷,仍無能爲力的感到倦了。夜晚來臨,遠處一片黑漆漆,村子裏的樹葉簌簌說着心事。在溫暖而昏暗的燈光下外公送走最後一位病人。母親說,她明天就得回去。囑咐二老保重身體。聽母親說要走,暖月哭了,母親拉着暖月的手,告訴她過幾天就回來,等舅舅找了學校,暖月要好好唸書啊。”

母親走後的日子,暖月從來沒有停止過想念,她用舅舅家曬乾的棒子皮撕成一縷縷,辮成小辮,像母親以前給她梳過的那麼俏皮,準備着送給母親生日的禮物。小舅看她不怎麼言語,總說些以前小時候的事情,“那時你媽媽在鄉里上班,也是把你放在這裏跟你妗子睡。第二天怎麼也不肯呆,非要找媽媽!下着雨,我騎車帶着你趕過去。一路上哭的跟個淚人!哈!快到了你媽上班的地方,我也是實在沒法子,只得用地上的'雨水給你洗把臉呀……”小舅生動的描述,把暖月逗笑了,一下子覺得那麼親切。在這兒上學的條件遠不如城裏,每天早起她迎着晨風去學校,中午放學總能看見外婆廚屋上方的裊裊炊煙。

那日放學回來,外婆親自給她擀麪條吃。她從案板一側向前傾俯着身子,雙手不停的揉那麪糰,額頭上汗涔涔的,準是用大了力氣。爲了做一碗手擀麪,不知道忙了多長時辰。

“姥姥,你做什麼哩?”暖月跑過去,拿塊毛巾給她擦把汗。

“給你下面條喝!我悶好了芹菜,分分鐘就成!”見暖月回來了,外婆兩眼眯成了一條縫,慈愛的笑着。

暖月去廚屋盛上一碗芹菜,給外公倒上酒。

像是聽見有腳步聲近了,探出頭一看,表哥一手拿着個盒子,一隻手提着個鳥籠,朝這邊走來。

“奶奶!爺爺!”表哥對暖月也點點頭,說,“過週末,我剛從學校回來。”

他打開那盒子,是一臺收音機。表哥調了一段唱戲的試了試。外公聽見了,半眯着的眼睛來了精神,微微睜開來,咂咕着嘴,看上去是有滋有味的新鮮。那籠子裏的鳥兒嘰嘰喳喳歡快的跳來跳去,外婆捧來一些碎米粒放進去喂着,外公連忙說要給它續上水。表哥不由的吹起了口哨,和着鳥的叫聲,聽起來竟然如此的悅耳。之後表哥告訴暖月,以前外公身體硬朗,可以扛着個籃子逢集去外頭轉一圈,大路小路,看看莊稼,在那熱鬧的鎮子上捎帶些果蔬回來。外公不嫌遠,走上彎彎曲曲的小路,聽見林裏葉子的嘩嘩聲響,微風吹來田野的清香。現在,外公年事已高,自己再想走,兩個舅舅也不許,唯恐路長,老人太累。

所以表哥就買了這兩樣寶貝,爲外公消遣。暖月欽佩表哥的孝心,可是外公耳朵背,要很大的聲音才能聽見,可吵的暖月靜不下來心學習。表哥說,他平時不怎麼在家,讓暖月就到前院看書。妗子也說過,讓暖月先去前院住。外公這裏給她騰出來的東屋跟堂屋只拉上了一條幔子。人多的時候,確也亂騰。

次日清晨,暖月哭着醒來了。她睜開眼睛怔怔的躺在牀上發呆,剛纔夢魘竟哭溼了一片枕巾。外婆摸摸她的額頭,說:“月月怎麼哭了?”

暖月努力回憶着夢裏面的情景。張了張嘴,聲音小小的:“姥姥,我做噩夢了……夢見棺材……怎麼也醒不了了……”

外婆握住她的手,喃喃說着:“不要緊,夢都是反的,對着太陽說三遍,就能破了”

暖月起牀,對着窗外的晨陽,她虔誠的雙手合十,默默地念着她的夢和心願。吃了早飯,暖月依然隨着外婆,在東屋外的過道上做針線活。外婆眼睛看不清楚了,仍是認真的縫縫補補。暖月給外婆續上了針線,看一會書,忽爾擡起頭認真的說:“姥姥,我長大了,一定要讓我們家跟以前一樣。”外婆擡頭看着暖月,動了動嘴脣淡淡的笑了。

暖月見外婆頭髮蓬亂,梳理不順暢,說:“姥姥,等會我給你洗洗頭吧。”

準備好盆子和木桶,暖月去井邊壓水,倒上半桶在廚屋的大鍋裏燒着,一邊搬出來小木桌和一隻比例差不多剛好的四方凳,在有暖陽的空地擺放好。

“姥姥這樣坐一會應該不會累吧。”暖月跟外婆說笑着,慢慢給她溼了頭髮,放上洗髮膏,揉出泡沫。

“哎!暖月洗的還真舒服哩!”外婆高興的說。

暖月換水,又舀上熱水,試着水溫。不知覺已經給外婆洗第二遍了。

“姥姥,洗洗多輕鬆啊!”

夕陽的餘暉下,外公靜靜地坐着看向遠方。那孤獨的背影總是沉默着。是否懷念過去,或者累了,什麼都不想。現在連外公都扭過頭來,看着她們笑了,說:“俺小月還真能哩!”

農忙的季節到了,前院地上到處攤開着從地裏收割來的麥粒。表哥拿木鍬一遍遍熟練的揚揚灑灑,不時的翻動着,表姐也從上班的地方回來,忙着把曬乾了的麥子的堆成堆兒。暖月光着腳踩在上面,拿着個耙子簍的歪歪扭扭。表姐看見捂了嘴笑:“我的個媽呀,你那是幹活哩!你還是坐下歇着吧,千金大小姐!”

說得暖月更不好意思了。

“興許第一回看見這吧,咱家麥子多!”妗子舀上了綠豆湯解渴,招呼着他們過來喝。

“哎——我看人家月妮乾的不錯,什麼不是學哩!”小舅笑的認真。

其實表姐只是這麼說,語氣裏滿是愛憐:“你們倆比一比,暖月長高了沒有?”

暖月知道害羞了,跟表哥站在一起這麼近,聽見他的心咚咚咚的跳着。

“哎!我倒差點給忘了!你以前的好朋友讓我給你帶來一封信!”表姐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驚呼着。

暖月把表姐帶來的信打開來,信是城裏一個要好的同學寫給她的。儘管只是問候的話,暖月讀着讀着就忍不住熱淚盈眶了。沒想到自己在鄉下,還有人惦念她。那一句一句的話,有了溫度一般,簇擁着她的心,暖暖的。

門前的那棵棗樹已結滿了青脆的棗子,綠油油的葉兒在陽光下熠熠閃着光。風一吹,咕咚掉落幾個泛紅成熟的大棗,撿起來放在手心,散發着誘人的清香。外婆總說,等你哥回來,支上杆子多打一些,餾餾吃可好了!

暖月和同學擡着小書桌剛到家,表哥從門樓裏走出來。

“哥,你打棗子啦?”門口的地上還散落着一些鮮嫩的樹葉子,暖月問着。

表哥點點頭,徑直把課桌搬進屋裏,給她的同學裝了一袋棗子,連聲說着謝謝。

“奶奶給你煮上了,晚上在這邊喝湯吧。”送走了同學,表哥對她說,“過得真快,放假了!”

暖月點點頭,看見書桌上的本子和筆說:“哥,你在寫日記?”

“我抄的歌詞!”表哥笑了,“看看有你會唱的吧?”

暖月跟他坐下來,翻看着那本子。工工整整的字跡,一頁頁從頭到尾,沒有一絲倦怠。想起來表哥平時也是臨摹練字的。

“哥,你寫的字真好。”暖月心生羨慕。

“被你舅給逼的。”表哥淡淡的笑了,“我小時侯學習不考滿分,他還揍我!”

暖月也笑了。雖然表哥這麼說,可眼睛裏依然寫滿對父親的敬重。

“你都會唱嗎?”其實暖月以前也喜歡唱歌,只是現在物是人非了。

“我唱不好。”表哥倒謙虛起來了,有點不好意思,說,“姐說你唱歌好聽呢。”

暖月說:“那你先唱一首吧。”

表哥找了一首當下比較流行的歌,《想說愛你不容易》:你是那昨天的雲,還是今天淋漓的雨,在告別初戀的愛人,還唱着曾經熱戀的歌……傷感的情歌,淡淡的憂傷。表哥唱的不錯,彷彿融入了自己的感情。聲音沙啞,用盡了所有力氣想要挽留什麼。也許是那時青春的記憶。

暖月接着唱了一首《愛的奉獻》:這是心的呼喚,這是愛的奉獻,這是人間的春風,這是生命的源泉……沒有拘束,娓娓動聽。輕輕唱着,平靜如水。

就這樣跟他一起坐着,等待夜色一點點降臨。隻言片語,盡是臉上的柔和心底的純真。雲淡風輕,沒有塵世的喧囂,不必去思索繁雜的人生。前一刻已遠去,後一秒還未開始,茫茫天地,活在當下。

一天午後,她去表哥那屋桌子上想找本書看。拉開抽屜,看見表哥在學校寫給家裏的信,讀着讀着哭了。表哥平時不怎麼言語,心思細膩寫着暖月現在的感覺,說她從以前優越的生活一下子到現在這樣,肯定心裏有落差,讓家裏人多關心她,理解她的變化。還說,她以後一定會好起來的。簡單幾句話,他是用暖月的心在說話。

母親這次回來是要接暖月走了。家中簡樸,飯桌上沒有了太多的美味,卻是親人們滿含深情的期待。他們說,回去好好生活,慢慢就會好了;他們說,讓父親下次一起回,這裏就是家啊;他們說,暖月懂事了,會有一個好的開始……

外婆不停的說着路上要給她帶什麼吃的,唯恐一時忘記。外公給她往兜裏塞着錢,一遍遍說着:學費,學費……

當暖月和母親坐上了表哥開往車站的摩托,外婆憂慮的眼睛裏一絲欣慰,淚在眼眶裏打轉,小舅燃着了一支菸,看着遠方,微微蹙起的眉頭舒展開來……

而暖月,從來不曾跟那親愛的小村莊說再見。在她的記憶裏,那將要到來的是落葉繽紛的秋天,更是收穫的季節。車子開的飛快,風吹着已有些微微的涼意了。鄉村的小路上瀰漫着醇野的大自然的氣息,就算是冬天也近了,春天還會遠嗎?

在心的渡口,暖月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