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來彷徨的散文

　　（一）

牛哥生的帥氣，高挺的鼻樑，大眼睛，雙眼皮，頗有幾分天王劉德華的神姿，除了皮膚略黑一些。想來也是女生追膜的對象吧。牛哥是家裏的獨子，是父母萬般寵愛的掌中寶貝。 所以性格中頗多自我情愫。

牛哥喜歡吃香蕉，最多一次可以吃12根；牛哥喜歡喝可樂，在很早以前，家裏人都還以爲他喝的是中藥湯子，只有他美美的享受着。於是，牛哥常常牙痛，痛起來半張面孔都是腫着的，他便捂着臉，皺着眉頭，走來走去。

牛哥喜歡看火車，小時候常常坐在姑父自行車的後座上，在火車道旁，看火車呼嘯而過，牛哥便大聲吶喊着。

牛哥從小就有一個宏大的理想，長大以後要當總統！

牛哥喜歡湊熱鬧，哪裏有飯局，哪裏有福利，那是斷斷少不了他的。他會吃着喝着，拿着用着，還擺出一臉的不屑和不滿來。

　　（二）

牛哥小時候不愛讀書，成績始終在班級的中下水平，爲了保證他接受好的教育，父母親把他寄養在姑姑家裏，就讀於姑姑家附近的一所知名小學。姑姑家同時還寄養着小堂妹，加上姑姑的女兒，三個孩子，讓姑姑照顧起來分身無術，於是大表姐承擔起了照顧牛哥的責任，比如中午接送上下學，晚上輔導功課等等，甚至於牛哥好幾次的家長會都是大表姐去開的。教室裏黑壓壓的人羣，都注視着大表姐，眼神中滿是好奇和質疑。

牛哥的成績依然差的可以，直到四年級時，被老師堅定的要求留級。牛哥的父母不肯，覺得留級是一件太丟人的事情，索性給轉學到他們自己家附近的一所小學，繼續讀下去，因爲那裏沒有人知道牛哥的過去。沒有了諸多親人的管束，牛哥如同乍然出圈的小羊，興奮着，單純的興奮着，一下子就掉進了社會的彩色染缸中。喜歡放學時，蹲在街頭，叼着菸嘴，向着過往的美女吹口哨，做鬼臉，總是被周圍的老人伸出手指掇掇着，卻不以爲然。牛哥的初中生活也基本是靠混的，和三五個狐朋好友，躲在小區的一角，抽菸、神侃、模仿明星唱歌，尋找自己的偶像夢。 彼時，牛哥最崇拜的是劉德華，之後是張宇，他家裏牆上都是劉德華和張宇的海報畫，抽屜裏也都是他們的磁帶。

　　（三）

熬到初三的那年，牛哥不想繼續讀下去了，他突然的興起，想要去學廚，做一名廚子，但是父母不同意。於是牛哥去求助於已經工作了的大表姐，希望她來說服自己的父母。大表姐最終勸服了牛哥的家人，也幫助牛哥報名進入了一所職業中專，學習烹飪專業。牛哥最初是認真的，每天揹着書包，騎着自行車，勤勤勉勉的往返於學校和家之間，風雨無阻，不同的是，牛哥的書包裏，裝的是幾把菜刀，專業的菜刀。牛哥也喜歡在家裏嘚瑟嘚瑟自己的手藝，經過家人鑑定，刀功還是過關的，土豆絲切的很細很勻，絲絲線線的，筷子都夾不起來。其實家人都是欣慰的，一個好廚子還是足以挑起生活的重擔的。

兩年半之後，牛哥拿到了中專畢業證，通過了烹飪等級認證，該要找工作去了。奈何牛哥生性高傲，瞧不上大餐廳經理的白眼和不屑，也看不起小餐廳的簡單和平凡，於是三推四等，就又在家裏翹起二郎腿，看起了韓劇。父母看在眼裏，急的四處求助，最後是牛哥的姑父把他介紹到一家熟人的酒樓裏，做冷菜配菜師。於是，牛哥每天戴着高高的白色廚師帽，一襲白色廚師服，站在乾乾淨淨的冷菜間裏，加上帥氣的容顏，也着實酒樓的一道風景，很瀟灑，很江湖，小女生的回頭率還是很高的。只是好景不長，很快牛哥的新鮮勁過去了，他的眉頭開始緊鎖，臉孔開始拉的很長，抱怨着主廚的傲慢無禮，抱怨着後堂工作分配的不公平，抱怨着人們的親疏遠近，有內幕，有離間，於是毅然辭職不幹了。姑父很生氣，卻也無奈何青年的自我和尊嚴。

　　（四）

到了不能停歇的年紀，牛哥其實也是認真的，努力的想要拼闖一些什麼的。離開了酒樓，牛哥決定不做廚子了，轉行跟朋友去了網吧作網管，可以盡情的打遊戲，還有人管吃管住，工作內容也輕鬆簡單，簡直是天上掉下的餡餅，牛哥樂呵着呢。前後一共三個月吧，牛哥又辭職了。他說他忍受不了網吧裏那沒日沒夜的煙熏火燎，忍受不了社會青年的戾氣和囂張，忍受不了被人頤指氣使的卑微感，覺得網吧太黑暗，太烏煙瘴氣了，會把他薰壞的。聽起來也有幾分道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幫助牛哥。

　　（五）

很快，牛哥又找到了新的工作，和朋友一起去賣手機，據說收入提成很高。那段日子就很少見到牛哥了，只聽說他和朋友兩個人一組，擡着展板，小區裏，廣場上，車站旁，都會有他們推銷的身影。兩個月後，終於見到了牛哥，黑黑瘦瘦的，身形疲憊的窩在沙發裏，低聲訴說着他的辛苦，風餐露宿，最後只拿到了400元的底薪，根本沒有提成。他開始大聲抱怨，抱怨老闆的黑心，抱怨自己的辛勞付出。牛哥有些質疑，質疑生活會是怎樣的艱辛？

　　（六）

表姐夫和朋友合夥開辦了一間金融公司，牛哥聽說後，眼睛一亮，主動請纓，要去給表姐夫打工，雖然他什麼都不懂，但是他願意學習。表姐夫也覺得帶着小舅子，應該是穩當可靠的，於是兩人就進入了一個陣營，一起打拼去了。公司的業務比較忙，每天客戶出出進進，而牛哥還是比較滿意這份工作，畢竟可以西裝革履的，出入高檔寫字樓，名片上冠着經理的頭銜，人模人樣的感覺，讓牛哥自己都相信了自己已然成爲了白領，成爲了精英。不過依然是好景不長，畢竟牛哥只是一副空皮囊罷了，沒有專業的知識儲備，牛哥並不能真正成爲那些大學生的競爭對手，甚至被大家視爲吃人情飯的弱者，牛哥很不滿，也很不服氣。於是牛哥憤怒了，他不再熱心投入於工作，而是在表姐夫和其他負責人面前，打打小報告，說說別人的壞話，在同事間拉幫結派，惹得衆意憤然，牛哥卻認爲是大家刻意排擠他，表姐夫也不重視他，所以牛哥，又走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瀟灑如他，自負如他！

　　(七)

和朋友喝了幾天酒，泄盡了自己的憤懣之後，牛哥又開始盤算，還能投靠誰呢？ 恰好此時，表姐離開了原來的單位，拉起大旗，自己開公司了。牛哥又振奮了起來，幾次三番的求助於表姐，表姐起初是顧慮的，因爲她是做國際貿易的，面對啥啥不懂的牛哥，她着實不知該如何安頓，牛哥便說，國際貿易不懂，可以做國內啊，可以負責採購啊，可以幫表姐去跑跑工廠，吃苦受累，都不怕，說的那麼言之鑿鑿，那麼堅定認真。家裏人也都勸表姐伸出援手。於是，牛哥從金融公司經理搖身變成了國際貿易公司的內銷業務員。

最初的合作，牛哥是拼了的，每天從網上查閱各種資料，整理產品信息，聯繫供應商和客戶，不厭其煩的電話營銷，一天要多通電話，直到口乾舌燥。表姐和其他員工看在眼裏，也很滿意，很欣慰。兩年的並肩作戰，公司業務進展的很好，這期間牛哥付出了很多， 比如駐守山區工廠監督發貨，不吃不喝，深夜押車發貨，比如遠赴他鄉，去客戶公司催要貨款，住在簡陋的招待所裏，吃了不少苦頭。所以表姐心生感激，稱讚着牛哥對公司也是勞苦功高。

公司開始擴大了，牛哥作爲元老級核心員工，開始有了志得意滿的.感覺，雖然洋文還是不識幾個，但還是以高管自居。在新同事面前，牛哥永遠擺出無所不知，無所不懂的姿態，永遠是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態。

牛哥跟表姐在一起合作了五年，五年的時間，不菲的待遇，使得牛哥的心態和他的體重一起膨脹了起來。自恃瞭解公司的業務運作流程，牛哥不再滿足於爲表姐打工了。他開始夥同其他員工，瞞着表姐，私自做起業務，吃回扣，拿暗傭，在酒桌上大肆宣揚着，沒有他，就沒有表姐的今天，他是公司的核心，他完全可以獨立撐起一片天了。當年表姐不也是撬了老闆的客戶嗎？ 所以他撬表姐的家底，也是天經地義的。表姐還是知道了牛哥的作爲，是客戶通知了表姐。表姐瞭解牛哥的品行，也明白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於是索性關閉了之前的公司，結束了與牛哥的合作，舉家遷去異鄉。

　　（八）

牛哥望着眼前的人去樓空，感覺自己是滿滿的，又是空空的。於是他開始模仿着表姐，上躥下跳的聯絡着表姐之前的生意資源，在客戶面前也各種控訴着表姐的不是，力表自己的根正苗紅。但無奈何，牛哥再次被專業知識的欠缺打敗了，真正的業務運作不是僅憑兩片嘴就可以支撐起來的。牛哥做不了國際貿易，而行業的高門檻讓牛哥無法自立門戶，於是他再度賦閒在家了。

這期間，牛哥也不是一事無成，他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結婚了！其實，在戀愛這件事情上，牛哥一直是自卑的，與最初的女友在談婚論嫁的時候，被女方提出的高額彩禮嚇退了；與第二任女友糾糾葛葛幾年，奈何人家跟着青梅竹馬的男友回家鄉去了；於是牛哥認命了，在別人的撮合下，與一個並不是很出衆，並不是很在乎的女子結婚了，給了自己一個家。

　　（九）

牛哥的大舅舅看不慣牛哥的無所事事，於是出面，給牛哥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本以爲牛哥可以安分的做下去了，誰知道沒多久，牛哥又不做了。他說保安的工作太累，太操心，待遇太穩定，太低廉。牛哥又和朋友合作去了，不知道具體做什麼，又好像什麼都做，翻翻58同城，到處都有牛哥的宣傳，各種化妝品，面膜，神皁，日化用品，包羅萬象，想來牛哥也想拼一方天地出來。

2016年的春節，牛哥有了自己的孩子。終於爲人父母的牛哥夫妻，對於前程，卻依然迷茫。牛哥依然相信，自己是萬能的，是無所不能的，但是，究竟要做什麼？究竟能做什麼？ 牛哥不知道，卻更喜歡在KTV高聲吶喊着那句遙遠卻又勵志的“我知道，我的未來不是夢！”

　　（十）

翻翻日曆，發現牛哥已然過了而立之年，看看照片，發現牛哥的臉上已被歲月刻下了深深淺淺的烙印。看着牛哥這一路走來，撲撲騰騰，蹦蹦跳跳，尋覓着人生的捷徑，尋覓着一步通天的祕笈，想要藉助於別人的肩膀攀上自己人生的頂峯，卻一次次的迷失在追尋自我，滿足自我的迷轉路途中, 耳畔依然迴響着他兒時那雄宏的志向：“長大我要當總統”！更讓人扼腕嘆息“豎子不得草根志,碌碌無爲而立年”。

此刻，兒子正在旁邊的房間裏，高聲唸誦着李白的詩句《行路難》：“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我倒是更鐘愛最後那兩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願與牛哥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