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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世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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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勳去得很突然,如同一盞燈“啪”得一閃就滅了。

好人世勳散文

可世勳在我心裏卻越來越清晰,總想着那盞燈馬上還會亮起來的。

世勳的朋友很多(不是那種酒肉朋友),因爲他是一個好人。

我們最後一次相聚是去年的初秋,那天陽光溫暖微風徐徐,樹葉翠綠如春隨風而動。接了他的電話我就急忙趕到六部口他下榻的賓館,按響門鈴,頓時傳來“噢……”,他那渾厚又熟悉的聲音……

進屋後,他照例先開口說道:“這次來京,還是爲了劇本的事兒。”我泡了兩杯茶,放在他面前一杯,然後只顧吹着我杯中漂浮的茶葉。他遞上一個庫爾勒香梨說:“水太燙了,你先吃梨吧。”我抿了抿杯邊滾燙的茶葉,放下杯子說:“這邊乾燥、堵車、不敢喝水,水喝多了,在車上憋得你眼前直髮黑。”他想想認真地說:“以後你搞個尿不溼穿在裏頭。”我說我準備了一個大口的飲料瓶子在車上。他聽完發出“哈哈”的笑聲……

到餐廳點了菜,左等右等不見菜上來,好不容易上來一個菜,又沒了消息。眼看着服務員從我們桌旁走來走去,舉手看不見,喊“服——務——員——”,服務員們只說“稍等”,又忙別的去了。我忍無可忍,大聲喊道:“服——務——員!!”,他在桌子對面朝我輕輕拜手,我只好作罷,壓住竄到頭頂的怒火憤慨的說:“太不象話!”他平靜的說:“我現在好多了。”我只好泄下氣來。我知道在這方面,他從來都是很斯文的,經常是斯文的到了有些軟弱的地步。譬如在擠公共車的年代,他從來都是等別人都擠完了,自己最後再上,上了車從不奢望有位子可以坐下來歇會兒。他長得一副文人的面孔,白靜、眉目清秀、皮膚細白雙手綿軟,個頭卻高大壯實,談吐間始終微笑的看着你,只有在討論人物創作時,纔可以看見他激動的面紅耳赤。

那天我們談了許多過去在一起的事兒,其中說到他給我那次最大的幫助,我說:“你幫我洗清過一次天大的罪名。”

這是我第一次當他面提及此事。

他想了想,然後微笑的看着我:“什麼時間,我怎麼記不得了。”

我說那年我生意上的一個合作伙伴,倒賣了一汽車的假酒,聽說稽查大隊要抓我,說要麼重罰要麼拘留!我只好去找世勳大哥幫忙,他只說給我想想辦法。結果不到三天,事實就得以澄清並且煙消雲散了。原來是他找了市工商局一位領導專門爲我調查澄清責任,那位工商局領導是他華東師大的同學,記得當時他開玩笑說:“這麼小的點事兒,不幫我弄死他”。

說到這,他還是很認真地說:“我真的不記得了。”

世勳這個人最能記住的是你對他做的一切。03年他來北京替人寫劇本,因走時匆忙,我替他退租房收回剩餘的房租,這點小事每次見面,他都能“順帶”說一下。

世勳是一個很重情感的人。去年七月初來京,大家剛坐下來討論劇本,就傳來烏魯木齊少數維吾爾暴徒鬧事的消息(後來被稱之爲‘七?五事件’)。他震驚,擔憂。和其他在坐人相比,他少了些許的憤怒。大家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說:“我小時候寄養在一個維吾爾阿姨家一段時間,前幾年,她還託人給我帶來杏幹、葡萄乾;每次去看她,老太太眼都瞎了,剛進院子,她就知道是我來了。”世勳長嘆一聲說:“哎……民族之間的隔閡很容易造成,但要癒合可是要做多少點點滴滴的小事纔可以的呀……”去年五六月份,他抽空回到他出生的伊犁地區看望了他所有小學、中學及老師同學們,在每一處住過、玩過的地方駐足、浮想聯翩、拍照。當得知維吾爾乾媽搬走不知去向時,只好在老人住過的舊屋前留影。矮小的屋檐在他的耳根處,他指着照片上兩扇木板門說:“過去這個門是藍色的`,有一次我在門板上畫了一個小豬,乾爸要打我,乾媽不但護着我,還要和老頭拼命。”

世勳和你在一起,很少說自己,大部分時間都是問:“現在咋樣?最近忙啥呢?聽老段說你最近寫了個劇本?”或者說和你有關的事兒。二十年前,我在省報副刊版發了篇文章,是頭條,而且還有省裏著名散文家的評論。他見了我就說“你初登文壇,就得到了周大評論的誇獎,今後不可估量啊……”我說純屬瞎撞,瞎撞。他卻很認真的說:“真的,寫的好呢,你是有天賦的。”後來我覺得寫文章可能要窮一輩子,搞不好會餓死(嘿嘿……),就辭職做生意去了。在我做生意做的只會寫合同的時候,他又提醒我“錢掙夠了,就再回來寫文章,你不寫文章太可惜!”其實我知道自己,他這是在鼓勵我,我哪有什麼天賦,他讓我寫文章,是爲了我活得更充實一些。

世勳寫過許多小說、劇本,他寫的電視劇在央視黃金檔數次播出。然而他在家裏系圍裙做飯;看護臥牀多年的老父親,他妹妹自嘆不如;岳母岳父家裏有什麼大小事,首先想到和他商量,沒有他的拍板是不行的。朋友之間有什麼心裏話,都來找他傾訴、商討,他會很認真的幫你排憂解難,最重要的是,你的心裏話、你的任何祕密,他不會透露給任何人。六年前,因爲工作和家的一些事兒,愛人對我有了很深的誤解,於是去找他說了。聽完愛人所有的猜測和擔心之後,世勳經過長時間的思考說:“根據你講的情況,沒什麼大不了的……”然後一、二、三細緻耐心的開導一番。最後又說:“就算有什麼,我來收拾他,這小子,反了他了!”見愛人回來輕鬆釋然的樣子,我便問道:“去世勳大哥哪兒了?”愛人點頭。過了段時間,愛人證實世勳的分析是對的。從此之後,世勳從未在我面前提及此事。世勳知道我是一個好面子的人。

世勳對於自己的事兒,從來都大大咧咧漠不關心。04年說起我岳父因血管瘤去世之時,他說他肚子裏也有一個。我提醒他:“可別不當回事!”他只輕描淡寫的說了句“沒事。”恰恰是他肚裏的那個“沒事兒”血管瘤,讓他過早的離去了。去世的頭天晚上,他還專程去母親家,給老人家說了許多的話,誇獎媽媽身體好:“活到九十九一點問題都沒有。”白天在單位抽空去所有的辦公室看了看,包括很少去的部門都一一去看了,還拿出手機相互照了相。下班時感到身體有些不適,也沒當回事兒,回到家隨便吃了片藥,還給愛人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愛人回來發現不對勁,強行拉他去醫院,結果在去醫院的路上,就長眠在愛人的懷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