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敬歲月一杯酒散文

一

年三十下午的3點來鍾，我被不遠處傳來的一陣陣鞭炮聲從睡夢中喚醒。起牀洗手洗臉後，我走進了廚房，開始着手準備今年不同尋常的年夜飯。

此時，外邊的鞭炮聲仍不絕於耳，那熟悉而又清脆的聲音一聲聲敲打着我的心房，把我的思緒帶回了遙遠的從前，腦海裏頓時浮現出母親爲我們忙活年夜飯時的情景。我忍不住想，那時的母親可否也和現在的我一樣，是懷着一種近乎虔誠的心來做這頓晚飯的。儘管那時的年夜飯很簡單，只需熬一大鍋有骨頭、有肉、有豆腐、有炸貨或加上幾個丸子的白菜湯就行，但那卻是一年之中質量最好也最重要的一頓晚飯。一年的辛苦勞累，一年的酸甜苦辣，一年的期待憧憬，全都在那鍋熱氣騰騰的白菜湯裏。當看到一家人團聚在一起有滋有味地吃飯時，母親的臉上始終掛着笑容。她不時地給這個孩子的碗裏添勺子菜，給那個孩子的碗裏舀勺子湯，直到孩子們都吃得心滿意足時，她纔開始吃飯。時至今日，我仍清晰地記得母親看我們吃飯時那笑眯眯的樣子；時至今日，我才真正懂得母親笑容裏的內容——有高興，有滿足，有欣慰，也有對歲月的感激。或許，在這辭舊迎新、閤家團圓的除夕之日，一個飽經滄桑的母親對家庭平安、人丁興旺的理解會更深一點、更透一些。

二

此時，妻子也走了進來，忙不迭地想要給我打下手。我趕忙把她請了出去，說你都辛苦一年了，這點活就交給我好了，你的任務就是過會陪好客人。妻子聽了後笑嘻嘻地出去看電視去了，而我的心卻一時不能平靜下來。

妻子與我同歲，過了年就五十二週歲了。五十二歲，對一個女人來說，早已沒有了年輕的容貌和窈窕的身材，歲月的刻刀已在她的臉上刻下了些許深深淺淺的皺紋。這些年，妻子也真不容易。先是經歷了工作單位的破產，由一名國企工人下崗成了失業人員；再是經歷了自主創業開飯店的種種艱辛，後因看不慣當時社會上流行的在飯店內吃完飯後顧客摟着服務員唱歌、跳舞的不良風氣，愣是將還算紅火的飯店關門大吉。之後，她又在一家行政單位幹起了臨時工。對這份工作，妻子傾注了極大的熱情，且一干就是八年。女兒到壽光一中上高中後，爲了照顧孩子的學習和飲食起居，她纔不得不辭去了工作。近幾年，各種網店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她又嘗試着做起了網上服裝生意。一年下來，雖盈利不多，但卻異常充實。就這樣，在歲月風雨的洗禮中，妻子淡去了青春的容顏，留下了歲月的滄桑，但她卻義無反顧，仍滿懷希望，繼續前行。

我曾笑着揶揄妻子，說你就是一個勞累的命，又不是吃不上飯，幹嘛非得讓自己那麼累。妻子倒也不生氣，她說人活着總得要乾點啥，這樣才能對得起自己，對得起歲月。

三

可能是聞到了炸藕合的香味，妻子和女兒說笑着走進了廚房。“好吃！真香！”女兒邊吃邊衝着我伸出了大拇哥，“其實，我最愛吃爸爸做的蛋炒飯了，那香噴噴的味道，特別是裏邊炒得有點發焦的蔥花，那真叫一個好吃。這幾年，雖然在部隊的食堂裏也經常吃蛋炒飯，但那味道卻差遠了。”

“孩子啊，蛋炒飯的味道都差不多，之所以你覺得我做的好吃，關鍵是你想家的緣故。”我邊擇菜邊說，“人這一輩子，除童年外，最輕鬆的時候就是大學畢業參加了工作到結婚之前的這段時間。現在不是流行這麼一句話嗎，叫‘錢多活好離家近’。你剛一畢業就考到了部隊上，成了一名邊防軍官，工作不可謂不好。部隊上的待遇很高，不能說是錢少，唯一的缺陷就是離家太遠，一年到頭也撈不着在家待幾天。大好的青春歲月全交給了部隊，交給了警營，每天都和男孩子們一樣工作在安保維穩第一線。爸爸也是警察，知道爲警的辛勞。你不在我們身邊，我們也總覺得缺少些什麼。你媽想你的時候，就只能通電話或視頻。這還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時間才行。”

沒想到，我的幾句話竟把女兒說紅了眼圈。妻子嗔怨道：“大過年的，你個說這個幹啥！”

我努力地衝女兒笑了笑，繼續說：“閨女，你可能不記得小時候你媽媽帶着你在膠東生活的那段日子了。那時，你也就是剛剛會走路，但還不會說話。那段時間，我的工作特別忙，有三個月沒去看你們娘倆。等我再見到你們時，媽媽讓你喊我爸爸，你卻瞪着一雙眼睛疑惑地看着我。那樣子，似乎你的腦海裏根本就沒有爸爸這個概念。和我玩了一整天后，到了晚上快要休息時，你突然拽起我的手，把我一步步地牽到了門口推了出去，並伸出小手搖晃着和我再見。你媽媽見狀，趕緊把我拖了進來，而你卻又固執地再次將我牽出門外，並掩上了屋門。站在屋門外的我，一時間禁不住流下了淚水……”

“啥？我還幹過這樣的事？”女兒笑了起來。隨即，妻子也跟着笑了。

“一轉眼的功夫，我閨女就已經長大了，成了一個和爸爸一樣的警察了。”我放下手中的菜說，“有首歌唱得好，‘生活是個複雜的劇本/不改變我們生命的單純/且聽歲月像旋律永恆/一直陪伴不斷聚散的旅程’”……

四

說是客人，其實就是妻子的大妹和二妹兩家子人。

妻子的大妹和二妹兩家子都住在我家附近，雖說平時經常聚在一起玩，但像今天這樣隆重地在一起過年，還是第一次。

這個建議是我率先提出來的。那時，我那小連襟還在醫院裏陪伴他那生病的父親，而我那大連襟對我的這一提議非常贊同和支持。妻子把我的想法一跟她的兩個妹妹說，立即得到了全票支持，就連孩子們也歡欣鼓舞。

小連襟比我小5歲，是個平時不愛說話的人，只有喝多了酒，纔會話多一點。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個非常顧家的人，每天下班後，便騎着他那輛破舊的電動車往家中奔去，家裏的所有家務幾乎沒有他不會幹的，就連他的網名都叫“愛家的鳥”。有人說對自己孩子好的人是人，對別人孩子好的人是神。這話用在“愛家的鳥”身上恰如其分。妻子親戚家的一個剛斷奶的小孩放在他家裏寄養時，他竟如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無微不至地去照顧。不僅孩子的飯他親自做，親自喂，而且孩子所有的尿片、衣服全都是他洗。時間一長，孩子竟不要他的姨媽，而只要他這個姨夫，就連晚上睡覺都是和他一塊睡……

正當我信馬由繮地胡思亂想時，我大連襟一家子來到了我家。進得門來，大連襟便往伙房裏一頭扎來，問我有啥活可幹。我說有，你的任務就是給我打下手。於是，我把幾份需要擇的菜，一些需要洗的碗、盤全推給了他。看着他熟練地做着這一切，我禁不住想時間真是能改變人。從前，只會袖手旁觀的大連襟，經過六、七年伺候老孃的.鍛鍊，竟也成了忙活家務的行家裏手。大約是七年之前，大連襟的母親便需要有人來照顧生活起居了。那時，身爲黨校副校長的他業餘時間幾乎全花在了母親身上。怕母親住不慣樓，他專門在他單位附近租了一個帶院子的小平房，給老人洗衣、做飯、洗澡等一切事物都由他來打理。時間久了，再換成別的兒女照顧老人時，老人竟感覺他們不如他的小兒子伺候得周到細緻。夏日的傍晚、週末的清晨，鳴翠湖平坦的人行道上、菜市場周圍附近的小吃攤邊，經常會出現一個推着老孃散步或吃飯的身影。用他自己的話說，他這樣做爲的是能讓老人見見陽光、看看外邊的世界、感受一下四季的變化。老人病重後，他竟然向單位領導提出了辭去領導職務的要求，主動到比較清閒的一個單位去上班。老人去世後，乍一清閒下來的他眼含熱淚地對我說“伺候孃的日子真好，有娘叫的感覺真棒！”

當敲門聲再一次響起時，我知道那是“愛家的鳥”他們一家人到來了。此時，所有的飯菜已經基本上桌了。

華燈初上，過年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時，我們三家子人圍着桌子坐了下來。歡樂的氣氛混合着過年特有的味道瀰漫在每個人的心頭，瀰漫在整個房間的角角落落。

酒過三巡後，“愛家的鳥”對我女兒說：“你安心在廈門上班就行，我們這些人不用你們來惦記。我們早就打算好了，等我們退休了，真的老了的時候，我們就圍在附近各買一處房子。這樣，既有各自獨立的生活空間，又能相互照顧。假若老得實在不能自理了，我們便一起去一家養老院養老。”

聞聽此言，孩子們愣住了，我們六大大人在一陣開心的大笑後端起了酒杯。

“來，爲歲月乾杯！”“好，爲往事幹杯！”……

驀地，我的腦海裏突然涌現出了有幾句詩：

“光陰舊/凝成快樂聚心頭/再回首/且敬歲月一杯酒/說好，向前走/笑對夕陽/淡看山清水秀……”